衙差們所勘驗的兩具屍首,正是先前追殺衛玉的蒙麵人。
兩人的蒙麵帕子已經被扯落,底下各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沒什麼格外的特征。
衙差指著道:“這兩個人看打扮就是來曆不正的,可不知怎麼竟蹊蹺的死在這裡,隻怕是招惹了比他們更厲害的。”
安澄皺著眉問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兩個衙差道:“二老爺問的是,我們剛才也看過了,奇怪的是,這兩人身上好像沒有外傷,難不成是中毒之類的?”
“看看他們胸前。”衛玉在車窗邊上說。
一個衙差聽命,俯身再行細看,這次果真發現了一點極細的痕跡,原來這兩人穿的黑衣,所以更加難以察覺。
衙差盯著那點破損處,看著就仿佛用極薄的刀片劃破了一點點,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致命傷。
一個差役忍不住抬手去摁了摁:“這是什麼?”
衛玉還沒來得及阻攔,衙差已經動手,而在他伸手一摁之後,從那到極細不打眼的傷痕處忽然湧出了大片的鮮血,在令人瞠目結束的刹那,血出如海,迅速蔓延,幾乎把整具屍首都淹浸其中。
兩名差人駭然後退,不知怎樣。
安縣丞一夜驚魂,此刻膽氣不比從前,他回頭問衛玉:“衛巡檢,這兩個顯然正是先前欲對你不利的歹人……怎麼竟死在這裡?”
衛玉蹙眉,目光流轉,卻看到對麵的宿九曜,少年正也盯著地上那兩具屍首,若有所思。
“小九爺覺著怎樣?”鬼使神差地,衛玉問道。
宿九曜垂了眼簾道:“他們兩個所受的是劍傷,下手的人一定是個用劍的高手,兵器多半也是特製的,出手快如閃電,在對方有所察覺之前他早已經得手。”
安澄眨了眨眼:“那為什麼從外頭看不出傷?”
宿九曜道:“這就是高手的精妙所在,他的手法快,加之兵器極薄而窄,瞬息刺入,身體尚未反應,從外頭看自然完好,但事實上,從這一劍的位置可以看得出,心口大脈早被切斷,神仙難救,這兩人的體內早已經是血海一片,你不去動他,自然無礙,若碰到了傷口,體內的鮮血自然便會奔湧而出。”
本地並無仵作,安澄示意一個衙差手腳輕些,解開另一個死者的衣裳細看,果然發現胸前一點窄而細的痕跡,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有,不留神看,還以為是被樹枝或者什麼劃出的一點刮痕而已。
殊不知,這是真正奪命的劍痕。
衛玉心知肚明,聽宿九曜回答的毫發不差,不由笑問:“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
宿九曜道:“對於習武的人而言,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他答了這句,迎著衛玉的目光道:“你好像也早有所料。”
衛玉心頭微震,麵上仍是帶笑:“我不過是眼神比彆人好些罷了。”她不想繼續這個問題,便故意問道:“你的劍法比這個如何?”
“你怎麼知道我會用劍?”宿九曜反問。
衛玉一哽,笑了兩聲道:“我猜的,隨便問問,會也罷不會也罷,無傷大雅。”
宿九曜盯著那一線紅痕般的劍痕:“這些人本要殺你,卻被人所殺,你不覺著有什麼不對?”
衛玉好像沒聽見這句話,她已經將車簾放下,隔簾聽著安澄在外吩咐衙差們如何去野狼關報信,如何收拾屍首,她自己則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養神。
車簾被風吹的稍稍起伏,秋日的早晨,陽光格外的好,閃爍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如夢似幻。
宿九曜瞥了眼,又移開,目光垂落,看向自己傷痕累累的手。
人在軍中,用的多是樸刀,可對於劍道,宿九曜也並不陌生。
在他看來,那兩具屍首上的劍痕,必定是絕頂高手所留,要有一擊必中的準頭,快若閃電的手法,宿九曜自忖,要做到那種近似完美的地步,隻怕他還須苦練十年。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待衛玉睜開眼睛,車廂裡已經沒了宿九曜的影子,她正錯愕,車窗外安澄道:“這兩個蒙麵人的身份成迷,線索少的可憐,要追查他們為何意欲對衛巡檢不利,隻怕很難。”
衛玉道:“這些人都是些無法無天的江湖客,我得罪的人多,自己也頭疼的很,倒是也不用勞煩二老爺再追查下去,隻把他們的屍首存在義莊,有人來認領再說吧。”
安澄聽她是這個打算:“可是……”
二老爺的腦筋有些迂腐,隻覺著這樣做法有違常理,說不過去,何況此二人刺殺朝廷命官,茲事體大,怎麼能不追究。
殊不知衛玉這樣做,隻為息事寧人,也免得不必要的人更卷入其中,畢竟這水若混起來,早不是安澄能夠處置的了。
幸而安縣丞雖然有些不會轉彎,心裡對於衛玉卻是極佩服的,因此在最初的錯愕後,便道:“好、好吧,也成。我原本隻是覺著,這些人膽大包天,連巡按也敢衝撞,不知什麼來曆,先前若不是衛巡檢,我也早交代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