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哪裡的雪不是一樣冷。(2 / 2)

如今不過兩日,他回來了嗎?

就在她慌亂思索之際,門陡然開了,出來的是一個陌生的丫鬟。

丫鬟望著她,上下打量一番:“我家公子這幾日不在府中,小姐若是有事,過幾日再來吧。”

說完,門在她麵前“砰”地一下關上。

薑嫿眼眸顫了一瞬,要說的話一句都沒來得及張口。

那顆原本就被悲痛滲透的心,在三月蕭瑟的寒風之中,開始凝出寒霜。她其實沒有覺得謝欲晚一定要幫她,她隻是,隻是在想。

為什麼她和姨娘的一生,要活的如此悲哀。

在這種時候,她第一反應來求的,居然不是她的父親,不是她的嫡兄,不是她的嫡姐,不是她的伯娘,隻是一個隻在學堂上有過幾麵之緣的陌生人。

就好像,她在心中清楚地知道。

謝欲晚這般的陌生人,做的,都會比那些生來便有親緣關係的人要好上許多。

但是她還是得去,她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姐,手下隻有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鬟,處理不好姨娘下葬的事情。

姨娘生前已被無限苛責,她不想,姨娘死後,連個簡陋的葬禮都沒有。

薑嫿向西邊走去,今日休沐,父親應該是在府中的。顫抖敲開父親院子的門時,一開門,侍衛便攔住了她:“大人今日有要緊事,小姐不若明日再來。”

明日,又是明日。一係列的拒絕,讓薑嫿再也忍不住,不由崩潰哭出了聲:“你們去告訴父親,姨娘死了,去告訴他啊,姨娘死了,她死了。他生前一次不去看望,死後還不能去嗎?”

她慌亂崩潰著,已經語無倫次:“讓我進去,或者你們去告訴父親,姨娘死了,沒有這樣的父親和丈夫的,他不能這樣。”

說著,她欲扒開侍衛拉他的手。

兩個侍衛眼疾手快,將人死死攔住。

薑嫿雙手拔不開,顫抖著聲音說道:“那我不進去,你們去通報呀,姨娘死了,你們去同父親說,你們起碼,去通報一聲。”

說著她直接跪了下來,一雙淚眼望著兩個侍衛。

其中一個似是不忍,望向了一旁的同伴。同伴猶豫片刻,點了點頭。那個不忍的侍衛便匆忙向院子內跑去。

不過片刻,裡麵傳來了花瓶砸碎的聲音。

薑嫿被曉春攙扶著,身子緊繃。然後就聽見父親一聲冷漠的:“晦氣,死了便死了,死了便埋了,尋我有何用?”

薑嫿身子頓時癱軟,跌坐在地上。

頭上鮮血淋漓的侍衛從屋子內低著頭跑出來,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薑嫿還有什麼不懂?

她為什麼,還會對父親有希望呢?

她已經有些麻木了,她的心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霧,那些猙獰的一切苦痛,變得好遠好遠。

她沉默地向柳伯娘的院子走去,姨娘是早上走的,如今已快日暮,消息應當早就傳到各院子中的。

她適才跌在地上時摔了腳踝,雖還能行走,但並不快。

半個時辰後,她望著前方的姹紫嫣紅。

柳伯娘喜歡花,拐角便是柳伯娘的小院了。

不等她敲門,小院的燈就陡然被取下了。取燈的丫鬟假裝才看見她,歉意道:“是三小姐啊,不巧,今日夫人病了,適才才服了藥睡下。大夫說夫人這病有些嚴重,這幾日都不一定能好,小姐不若過幾日再來?”

薑嫿惶然地聽著似曾相似的拒絕,蒼白的麵上是一雙通紅的眼,她顫抖著聲音開口:“要幾日?”

丫鬟似乎都覺得主子有些過分了,小聲低頭道:“七日。”

薑嫿突然笑了聲,一邊笑一邊流淚,一隻手緊緊捏著帕子,蒼白的手骨上,纖細的青筋蔓延交雜,有一種難言的脆弱。

曉春也通紅著眼,焦急地看著明顯神智已經有些不太清醒的小姐。

漫天的姹紫嫣紅之中,薑嫿突然咳出了一口血,她身體沒有力氣地倒在地上,血絲順著唇角緩緩沒入衣襟。

她卻還是笑著,一邊流淚一邊笑。

荒唐。

是不是姨娘也覺得,這世間的人,過於荒唐,姨娘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會連她都不要了。

江南,什麼江南。

哪裡的雪不是一樣冷。

*

薑嫿踉蹌回到自己的小院,將身體已經有些僵硬的姨娘的摟在懷中,溫柔為姨娘整理著發絲:“彆怕,姨娘,彆怕,小嫿已經長大了。小嫿能做到的,我們不去求他們了,下葬,無非就是需要靈位和棺材,小嫿明日,明日,就去給姨娘……”

說著說著,她又咳了一口血,但很快又自己用帕子擦乾淨,再極快地藏起來,小聲念叨:“姨娘,假的,血的假的。小嫿很好,很好,姨娘不要擔心。等,等去看了江南的雪,小嫿就下去陪姨娘。”

“不要怕,有我……”

清冷的月光順著半開的窗灑在床上,少女嬌小的身子蜷縮在一具冰冷的屍體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