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鮮有如此親密的稱呼。
她怔了一瞬,將頭靠在他胸膛前,輕聲道:“其實我也沒有想好,但是,可能明日就想好了。明日若是想不好,那就明日的明日,再想......總有一日,我會想好的。”
謝欲晚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了些。
已是清晨,但院子中依舊很安靜。不知不覺間,薑嫿閉上了眼,緩緩沉入了夢。兒時發生的一切在她眸中放映,她站在原地,望著薑府那方小小的院子。
窄窄的門,矮矮的院,褪色的瓦。
臥病在床的姨娘,單薄青澀的女孩。
那似乎是她的半生。
再轉眼,是那間熟悉的房中,垂下的白綾。她嘗試走進,似乎還能嗅到上麵的血,她顫著手,想觸碰一下。
卻惶然被身後的人拉住。
那是一雙,並不溫熱的手。
那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白綾陡然消失在眼前,她怔了一瞬,就陷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中。那雙手,撫著她的頭,將她按在他懷中。
她沒有掙紮,隻是側身,最後看了一眼那方白綾。
鮮紅的血跡似在祝賀,從濃到暗,似乎要嵌入她一生的軌跡。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再回頭,隻是任由那並不算溫熱的手的主人,牽著她,走遠。
她形容不出這種感覺,她甚至不能將其稱之為解脫。
隻能是一種嘗試的放過。
她隻是想去看看江南的雪。
*
隔日。
橘糖持著一封信,敲響了書房的門。
是薑嫿開的門。
新皇登基不過幾年,宮中事務繁忙,這兩日謝欲晚在府中,已經耽誤了許多事。故而今日晨時,他雖說了不用,但她還是親自將他送到了宮中。
至於橘糖,那日之後,她便沒有見過橘糖了。
這是這兩日,第一次。
橘糖同平日並無不同,隻是看向手中的信時,嘴撇了撇。
接過信之時,她握住橘糖的手,輕聲道:“是我讓你為難了,下次這般事情,你無需聽我的。”
橘糖原本平靜的眸,因為這一句,陡然紅了。
她轉開頭,輕聲道了句:“娘子在說什麼胡話。那日是我失職,若是不去放風箏,一切便不會發生,這同娘子又有什麼關係。更何況,我是娘子的丫鬟,不聽娘子的,我是要聽誰的。”
遠處的樹上,寒蟬一張死人臉,變了又變,成了另一張死人臉。
薑嫿摸著她的頭,放輕聲音道:“聽自己的,橘糖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可有心儀的小郎君。丞相府許久沒有熱鬨了,橘糖若是嫁人,我定是風風光光送橘糖出嫁。”
橘糖一雙眼紅了:“娘子要趕我走?”
薑嫿沒有再說話,隻是用一種溫柔的眸光望著她。
橘糖眼淚陡然落了下來:“娘子,彆趕我走,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娘子同公子說,我聽話,聽話便是了。我再也不去放風箏了,哪有人秋天放風箏的。娘子,你替我同公子說說。”
薑嫿眼眸深了一瞬:“橘糖,嫁人不好嗎?”
橘糖忙搖了搖頭,一顆淚滴到了薑嫿白皙的手上。
“我隻想在娘子身邊,娘子,曉春已經被您送出去了,把我留在身邊了。讓橘糖陪陪你,好不好。娘子同公子說,讓公子再派一個大丫鬟過來就好。”
薑嫿怔了一瞬,抵住了她的頭:“可是橘糖,在我身邊,你並不自由。你喜歡秋天去放風箏,喜歡冬日去城外賞花,在我身邊,這些都很遙遠。你需得護著我,需得抉擇,需得沉默。可是,橘糖,這樣,時間長了,你也不會快樂。”
“是公子說的是嗎?”橘糖被這些話說的啞了嘴,最後哽咽道。
薑嫿搖頭,眼眸停留在她手腕間發紫的鞭痕。她似乎有意遮掩了,但是動作大了些,還是不小心露了出來。
心怔地疼了一瞬,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假裝自己沒看見。
今日送走夫君後,她第一次,喚下了一直在她身邊的暗衛——寒蟬。
她沒問什麼彆的東西,隻是問了一聲:“橘糖呢?”
那名名為寒蟬的少年聲音很冷,像是十二月的冰。
“在思堂受罰。”
她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扣緊:“為何會受罰?”
“因為那日,娘子被人衝突了,這是她的過錯。暗衛犯了錯,就得受罰,這是規矩。”說完,寒蟬隱晦地看了一眼後方。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橘糖是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