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向來有一顆玲瓏心,安玲能看透的事情,難道姑娘看不出來麼?
薑姒妗杏眸一顫一顫的,她什麼都沒說,自己攏緊了披風的衣襟,踏入了府中。
今日的周府格外安靜了一點,甚至有點沉悶。
府中是給周渝祈安置了書房的,晚膳後,周渝祈道要去書房待一會兒,薑姒妗也隻是安靜地點了點頭,對著銅鏡繼續擦拭青絲。
周渝祈臉色越發淡了點,他轉身就要走,但忍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
薑姒妗一心待他時,他偶爾會忽視她,但薑姒妗的態度一冷,周渝祈就控製不住地關注她。
他總會想,夫人當真歡喜他麼?
要是真的歡喜他,為何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情緒,明知他如今是在故意和她置氣,她卻是能夠依舊保持冷靜。
女子對著銅鏡,周渝祈回頭,便隻能看見她的背影,他看不清她的臉,卻能看見她單薄的肩,濕漉漉的烏發似乎有些重量,讓她頗有點不堪負重。
周渝祈一腔的情緒在這一刻忽然就散了。
他明知道她的,她被家中一直嬌慣著,很難低頭,她向來這般傲氣,他往日明明喜愛她的這種傲氣,為何今日要和她爭出個高下?
他說過,要愛護她的。
周渝祈再邁不出步子,許久,他低歎了一口氣,轉身,摟住了夫人的肩膀,悶聲道:
“夫人……”
他低下聲喚她,薑姒妗的情緒倏然繃不住了。
她寧願周渝祈一直和她置氣,也不要周渝祈這樣,仿佛先前賭氣一事不存在一般。
薑姒妗的淚水從眼眶洶湧而出,周渝祈慌得不行,他不停地替她擦拭淚珠,忍不住地懊悔和心疼:“夫人,你彆哭,你心裡有氣,罵我就是!”
薑姒妗伸手推搡他,半晌推不開他,便也不再忍著情緒,哭著道:
“你口口聲聲說心疼我,明知我奔波辛苦,卻還是要欺負我!”
周渝祈啞聲,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當真喜歡她,也舍不得她落淚,他也不知道他當時怎麼就犯渾了,會認為夫人是在指責他。
明明夫人縱有點嬌氣,對他卻也慣來溫柔。
是他骨子中自卑作祟,才叫他豬油蒙了心,居然惹得夫人傷心了。
周渝祈在這一刻其實是什麼都明白的,但他沒法告訴夫人,他在夫人麵前,向來是自卑的,他隻能不斷地重複: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夫人快彆哭了。”
薑姒妗忍不住地閉上眼,這段時間心底積壓的情緒澀得她難受,哪怕周渝祈一直在和她道歉,她也不覺得歡愉。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周渝祈向她認錯道歉。
周渝祈隻顧著悶頭認錯,但薑姒妗卻忽然覺得他這樣很煩,他難道真的不知道兩人的問題出現在哪裡麼?
他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做,便是覺得她能夠一次次地原諒他。
薑姒妗哭聲漸漸停止,周渝祈終於鬆了口氣,見狀,薑姒妗不由得偏過頭,不禁覺得些許心涼。
許是知道她在生惱,這一夜的周渝祈格外溫柔。
薑姒妗知道他們這樣不行,他們是夫妻,總要扶持著走過一生的,她到底記住了周渝祈的話,翌日早早地回了府中,準備等周渝祈回來一起用完膳。
但直到黃昏時,夕陽落下最後一抹殘輝,府中仍是不見周渝祈的身影。
許久,一個小廝匆匆跑出來,薑姒妗見到他,瞬間了然什麼,她扯了扯唇角,卻是扯不出一點笑意。
竹青悻悻地低下頭,不敢看姑娘的臉色:
“姑娘,姑爺又被楊公子叫走了。”
薑姒妗閉上眼,許久,在安玲忍不住要叫她的時候,她終於有了動靜——燭火照耀的室內,女子平靜地持起木箸,安靜地將飯菜一點點咽在口中。
安玲控製不住地紅了眼。
是奉延打破了室內的沉默,奉延進來,見到滿室的冷清,不由得腳步一頓,按捺不住怒氣地皺起眉頭。
薑姒妗看向他:“怎麼了?”
奉延還記得姑娘交代的事情,不再去想姑爺,他道:
“是底下的陳管事遞來消息,頌雅樓那邊好像想換個供糧商,問姑娘可有什麼打算?”
薑姒妗深呼吸了一口氣,周渝祈再如何,也是正事要緊,她立時坐直了身子:
“可有說何時商談?”
“明日戌時。”
薑姒妗一怔,黛眉細微蹙起,戌時?便是要到傍晚了。
須臾,薑姒妗掃了眼冷清的室內,她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不再猶豫,出聲道:
“和陳管事說一聲,明日我親自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