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不快的情緒,宮國洋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向來緊繃著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卻還是嚴厲地叮囑:“特彆是禮儀方麵,不能讓他丟了我們宮家的臉!”
薑淑珍仍舊溫柔地答應:“老公,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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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外逐漸走進來兩個人。
前麵的那個精明強乾,正是宮國洋的得力助手吳秘書。他後麵跟著一個膽怯而瘦小的少年,幾綹黑發黏在他的額頭上,他又很小心地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他穿著很舊的牛仔褲和老頭帽衫,都被洗得有些變白甚至發黃了,幸好還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沒有顯得很邋遢,就是——
土,太土了。
半點也沒有宮家人的樣子。
薑淑珍保養良好的美麗麵容上始終帶著微笑,看向瘦小少年的眼神也一直很和藹。
宮國洋的表情則很難看。
他們宮家的老爺子好不容易擺脫了暴發戶的標簽,這一代的孫輩也都很有公子派頭,突然一朝回到暴發前,土鱉才是親孫子,不是明晃晃地紮老爺子的心嗎?他有兩個弟弟,他們也是有兒子的,老爺子本來最欣賞他這一房的孫輩,現在扔進去一顆老鼠屎,要是招了老爺子的厭,可太不利了。
不行,得趕緊把這土鱉調教出個樣子來,不然他在周末的家宴上出了醜,還不得被國富、國貴抓住把柄?老爺子也一定會對他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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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務事不好摻和,吳秘書把人帶來後,就走到一旁降低存在感。除非有人對他發問,不然絕對不冒頭。
宮國洋憋著氣,根本不想開口,要說的話都忘了。
作為一家之主的他不發話,現場的氣氛就有點僵硬。
薑淑珍是後媽,身份挺尷尬,不過現在得替宮國洋兜著點兒,隻好先客氣地對繼子表達關心:“奚奚這一路坐車回來,辛苦了吧?我是你薑阿姨——”她輕言細語地說,“當然,我很願意做你的新媽媽,你如果願意這樣叫我,隨時都可以改口。這位是你的父親,彆看他挺嚴肅的,但實際上並沒有不歡迎你,隻是不善言辭而已。那邊穿著白西裝的是你大哥文逸,戴眼鏡的是你二哥少危,穿新款裙子的小姑娘就是你妹妹嬌雪了……他們都很喜歡你的,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問題他們也都會幫你……”
隨著薑淑珍的介紹,奚追慢慢地抬起頭,黑漆漆的眼珠左右移動,像是在依次認人。不過可能他的性格是真的太木了,眼珠移動的時候都不太靈活,一卡一卡的。
宮文逸的五官姣好,身形偏瘦削,個頭倒挺高的,能有一米八,但他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子文雅,整體顯得文質彬彬的。現在,他很溫和地對奚追伸出手,說:“你好,我是你的大哥,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來找我。”
奚追也伸手,緩慢地跟宮文逸碰上,說話也是慢半拍的。
“……你好。”
宮文逸感覺自己就像是握著一塊冰,頓了頓後,露出關心的表情:“奚奚,你的手很涼,是不是不舒服?回頭讓張媽給你煲點湯喝。”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解釋說,“張媽就是家裡的保姆,手藝很好的,我和少危都是被她照顧長大的,她也一直都很和藹。”
說到這裡,宮文逸看了看身邊的另一個年輕人,笑著說:“對吧,少危?”
宮少危也很高挑,相貌比宮文逸好看很多,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俊美。他的氣質跟宮文逸也有點相似,尤其是鼻梁上架著的金邊眼鏡,把他襯托得更加斯文。
這時候他本來沉默地站在一邊,然而宮文逸特意提起了他,他就推了推眼鏡,有一絲躲閃地彆開眼。他先飛快地“嗯”了一聲,一邊快速地伸手跟奚追相握又放開,一邊低聲說:“你好,我是宮少危。”
奚追縮回手,抬眼看了看宮少危,不自然地摳了摳手指。
宮國洋一直在觀察他,看他這樣的表現,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個兒子除了木訥,還懦弱,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最後輪到宮嬌雪。
她長得很像薑淑珍,是個很有活力的漂亮姑娘,就是眼睛略有點小,上翻時露出三分眼白,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好相處。
宮嬌雪也的確不好相處。
跟客客氣氣的另外幾人不同,她的態度像足了那板著臉的宮國洋,雖然在宮文逸的眼神催促下不耐煩地跟奚追握手,但還沒握上就像碰到什麼臟東西似的甩開了。
“有點血緣關係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在你能不丟我們宮家的臉以前,彆想讓我認你當哥哥!”
奚追抿緊嘴,好像不肯說話了。
宮國洋斥責道:“嬌雪,在外麵不能這麼說!”
宮嬌雪頓時過去挽住他的胳膊,皺了皺鼻子撒嬌:“我才不會跟外人說呢,現在我也是為他好呀,早點提醒他,才能少給爸爸丟人。”
宮國洋也是認同宮嬌雪的,要不然剛才也不會斥責得半真不假。他不想再看到土鱉兒子,抬手招呼來他們家的中年管家,對他說道:“羅管家,你帶奚追去他的房間,讓他洗個澡換身衣服。馬上要吃晚飯了,我不想他那時候還這麼不乾不淨的。”
中年管家彎腰鞠躬:“好的,先生。”接著,他對奚追露出標準的笑容,“奚追少爺,請跟我來這邊。”
宮文逸他們都安靜地站在旁邊。
薑淑珍溫聲催促道:“奚奚快去吧,彆惹你爸爸生氣。”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奚追站起身來,跟在羅管家後麵慢吞吞地走向給他安排的房間。
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他的眼珠又機械地朝兩邊轉動了一下。
似乎有點用力過猛,黑色的眼珠奇奇怪怪地滾到眼角——好險!差點就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