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正在家中補鞋,初七忽然進來,她抬頭一看,差點一針戳自己手上。
“初七呀,你的頭發,咋這樣了?”張大娘瞧上好一會兒,憤怒道,“難不成是李金貴家打擊報複給你絞了?他們可真不是東西啊,這般惡毒!”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頭發對於男子而言,更是極為重要的妝點,郎君們很少剪發,偶爾修剪還要挑個黃道吉日。
初七的一頭秀發,顏色如墨,長度過腰,平時都是半挽在身後,飄逸靈動,光看背影就感覺必定是個美人兒。
此刻,他的頭發卻隻到胸口,整整齊齊一刀切,一看就知是拿剪刀隨意剪短的。
“頭發是我自己剪掉的。”初七回應張大娘。
他從身後的大口袋裡拿出兩束長發,用布帶係得整整齊齊,烏黑瑩亮,比最上等的蠶絲還順滑。
初七將頭發遞給張大娘,解釋道:“長發麻煩,難打理。明天剛好是趕集日子,勞煩大娘幫我將頭發拿去賣掉,應該能賣個好價。”
初七又將身後大布袋子挪過來,“還有這些織好的絲綢,以及李金貴家賠的首飾,勞煩您一並拿去賣掉換錢。桑語還沒醒過來,我得在家照顧她。這回隻能您一個人過去,辛苦大娘了。”
趙桑語很不喜歡趙二這個路人甲名字,一股子電視劇裡活不過一集的感覺。她跟張大娘和初七說過,自己小名叫桑語。
張大娘自然是應下囑托。
她看看袋子裡頭的物什,笑道:“初七啊,這些東西值不少錢呢,你就不怕老婆子我卷錢跑了?你們家出這樣的大事,我卻躲開了。”
初七道:“您不是這種人。”之前他懷疑過,防備過,但張大娘和趙桑語一樣,人品都很好。
“人都有私心。有些人看上去善良得仿佛時刻準備舍己為人,實則說不定何時就從背後捅刀子。您為人敞亮,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說得清清楚楚,反而沒什麼壞心思。”
張大娘聽完歎口氣,“我心裡有愧啊。那時候,應該去幫幫桑語。現在她傷得那樣重。”
初七勸道:“彆這麼說,我想桑語對您隻有感激,絕沒有任何責怪之意。真要怪,該怪我,竟然自己躲在家裡頭不敢出去。”
張大娘道:“你一個男人,躲著點沒錯兒。況且你關鍵時刻跑出來,救了桑語的命。婆子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可說是男子中的豪傑啊。”
兩人又閒話幾句,初七囑咐張大娘明天記得多買點米麵藥材回來。趙桑語需要多吃些好東西,補補身子。再啃地瓜,好人都能啃病倒。
張大娘一一應下,送走初七時,她感覺這人似乎變了些什麼,眼神比之前冷淡堅硬許多。
她默默歎息,初七家裡遭了事,心情不好,倒也正常。希望趙桑語早點好起來,初七一個人,背影蕭條,看著怪可憐。
······
交代完事情後,初七回到家中。
亂糟糟的院子早已被他收拾乾淨,各種東西擺放齊整。
初七對著水盆看自己的倒影,隨手拿根筷子當發簪,將自己的頭發全都束上去,在頭頂盤成髻,再用布條加固,紮嚴實。
本朝男子以長發為美,大多喜歡半披發,看上去柔美動人,仙氣飄飄。家境稍微好點兒的男子,喜歡用華麗繁複的簪子,戴花也很常見。
李相公發髻上就戴了一大朵紫紅色芙蓉絹花。
像這種全盤上去的粗陋發髻,往往隻有乾苦力活兒的窮困男人紮,圖個省事便利。
初七盤好頭發,便立刻去做事。
趙桑語病倒,家裡隻剩初七一人乾活,采桑、做飯、喂牛、伺候田裡的菜,還有繅絲織布……樁樁件件都不輕鬆,他沒有愛美的閒心。
況且,美麗也不全是件好事,此次風波還不是所謂的漂亮惹來的。他寧願再樸實點,安生過日子。
初七進房間給趙桑語喂水換藥。他已下定決心,在記起身世前,踏踏實實在雙鵝村生活,至少得好好照顧趙桑語,報答她的恩情。
家中事情做完,初七鎖好門,背起工具前往田埂采桑。
“初七!”李鰥夫路上看到初七,過去跟他打招呼。
初七見是他,禮貌點頭,“李相公好。”
在這裡,未婚男子一般稱為郎君,已婚男子則稱為相公。
李鰥夫二十五六歲,他娘子已去世,家中隻剩他和女兒,孤女寡爹過得挺不容易,平日靠在村口經營茶棚掙點錢。鰥夫這個稱呼難聽,大家當麵都稱他李相公。
自從上回趙桑語和初七正麵硬剛李金貴一家後,李鰥夫心底就對二人敬佩不已。
李金貴為人粗俗無禮,平時喝茶時動手動腳,吃吃李鰥夫豆腐便罷,還總愛故意假裝忘記給茶錢。
李鰥夫孤身一人,拉扯孩子很艱難,碰上李金貴這種吝嗇老流氓,敢怒不敢言,就怕惹出事,更彆提討要茶錢,隻得吃悶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