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接過話頭,跟張大娘說明自己的打算。
趙桑語和張大娘的房子在村尾偏僻處,地理位置並不好。
兩家一前一後,相距不遠,中間既沒有任何遮擋,也非村子的交通要塞,平日裡無人經過。
兩間房子都經年失修,屋頂縫縫補補無濟於事,一下雨家裡就得拿盆子接水。
“我是想,乾脆兩家把老房子推掉,重新建造。而且我們可以合二為一,直接修成一個大院子,最大程度利用土地和材料,可以省下一大筆錢。”
張大娘被初七的大膽想法唬住,麵露猶豫。
趙桑語道:“你我都是爽快人,您有什麼顧慮直說便是。”
張大娘道:“行,那我就直說了。”
她年歲大,見慣了風雨,說話也直切要害。
“同住一個屋簷下,時間久了,親戚間都難免磕磕碰碰。我年歲大,習慣和你們小年輕不同,相處久了,想必會遭嫌棄。到時候,錢也沒了,地也沒了,我一個孤身老太婆可怎麼辦?”
趙桑語笑道:“這我早就想到啦。我們重建房子,肯定得去村長那邊重新登記地契。地契上會按照我倆的出錢比例寫清楚歸屬,萬一真要散夥,也有個說法。”
初七是男人,在這個世界,男人鮮少能擁有土地權,更何況初七是外來戶,村裡一時半會兒更不會認他。
趙桑語拉著張大娘的手,言語真誠,“大娘,我沒了父母,你膝下又沒一兒半女,這段時間以來,您也看得到我趙桑語為人如何。若是你信得過我,以後咱們就一起生活,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您。”
張大娘很是心動,她年歲漸長,腿又有殘疾,平時挑點水摘點菜都難得很。
初七勸道:“我們兩家在村裡都是弱勢群體,早早抱團為好。說句不好聽的,您現在尚且康健,大家不敢如何,萬一哪天遇到事,恐怕就逃不過吃絕戶的後果。”
在村子裡,沒有年輕女兒撐腰,吃絕戶是必然結果。
張大娘很清楚,初七的話並非威脅恐嚇她,而是實實在在的預測。一旦發生這種事,不等她閉眼,家中恐怕就會被人搬空。遇上心狠的,她都會被直接扔去山上等死。
趙桑語從小生活在現代文明中,初七和張大娘關於吃絕戶的話,遠遠超出她的認知,聽得她膽戰心驚。
她道:“大娘,要是你不願意一起建房子,也沒事兒。我認你當乾娘吧,我還年輕,有我在,人家總會忌憚點。”
張大娘聽到趙桑語的話,心中感動。趙桑語是個好孩子,真說起來,是她這老婆子心眼又多又細,總是防著人家。
張大娘沒再多說,走去灶房,搬開又沉又舊的大鍋,從灶台下挖出一包東西。
她拍拍灰,將那包東西遞給趙桑語,笑道:“乖女兒,好好造房子,以後乾娘就等著享你的福。”
趙桑語和初七打開包裹一看,很是驚訝,裡麵的錢財遠超他們預計。
按照他們計劃,哪怕加上張大娘的錢,大家也還得再攢上一陣,沒料到一下子就湊齊了造房子費用,搞不好還能有結餘。
趙桑語調侃張大娘道:“想不到啊,乾娘,真人不露相。”
“那是當然。老婆子總得給自己留點晚年家底。”張大娘很是驕傲。
錢已就位,就下來便是動工。
推屋重建可是大動作,往往阻力不少,誰都想趁機占便宜。
初七分析道:“前些天李金貴才鬨事,桑語發瘋發得夠可怕,能鎮住一段時間。現在還沒入夏,氣溫不至於暴熱,且少暴雨。天時地利人和,得抓緊時間,趁早動工才是。”
張大娘同意,“餘威猶在,牛鬼蛇神不敢靠邊。”
她經驗足,分配工作,“明天我去鎮上打聽下泥瓦匠工價,桑語去跟村長說下這事,造房子得拿到村裡批文。初七一個男人,不宜多露麵,就委屈點,暫時當幕後軍師,自行安排著做事吧。”
說著,張大娘誇讚初七,“初七你雖是個男兒身,見識、膽識、能力等等,可都非尋常女子可比,還認識字,真是難得一見。李嬌娥跟你站一起,簡直是丟全天下女人的臉。”
村中能識文斷字之人寥寥無幾,上回陳郎中寫完藥方恰好來了其他病人,初七就自己去按著方子抓藥,連稱重也會,看得張大娘很是驚訝。
初七謙虛一笑,隻道自己也是什麼都知道些皮毛,並不精通。
事情既然已經定下,趙桑語和初七便先行回家,張大娘也忙著為明天進城做準備。
兩人回到家裡麵,先把張大娘的錢清點一番。
初七拿出算盤,一陣劈裡啪啦。
趙桑語在一旁,雙手杵著臉看熱鬨,感慨初七的手指修長白淨,長得真好看,打起算盤行雲流水。
初七見她盯著自己看,笑道:“看什麼?”
趙桑語眼睛亮晶晶,“看你打算盤啊,很難的樣子。”
算盤這東西在現代基本絕跡,趙桑語可是一竅不通。
初七道:“不難,等以後閒下來,我教你打。”
趙桑語點點頭,隨手撿了根樹枝,去院子的泥沙地上畫圖。
初七望著她,心中默默盤算。
趙桑語的房子太破了,簡直是危房。
不管是他自己住還是想到以後趙桑語繼續在此生活,他都忍無可忍。
失憶症這種病,說不準。若是哪天他記起往事,要離開這裡,至少在走之前,得給趙桑語改善下生活。
初七很快算完賬,坐在房裡靜靜望著她。
趙桑語遠不如他那般細膩。
她天生心大,大多數時候腦子裡根本不裝事兒,此刻整個人全然沉醉在對新房的憧憬和興奮中。
“趙桑語……桑語……”
初七喃喃喚出她的名字,聲音極低。
他想起她昏迷時,替她擦身體換衣裳的事,心中頓時頗不寧靜,躁動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