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鰥夫和初七將晚飯安置好,準備開飯。
李鰥夫朗聲喊道:“各位辛苦了,都過來休息吃飯吧。”
女工們聞聲,紛紛停下手裡的活兒,互相擠擠眉弄弄眼,用不著說話,彼此心照不宣。
平時去鄉間做工,煮飯的人往往都是些粗壯婆子,或是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
沒想到,這窮鄉僻壤間,竟還有如此秀氣的小灶君啊。
難得,很難得。
女工們的眼神,黏上兩個年輕郎君後,就再沒離開過。
其中,孫工頭是一眾女工的領導,行事作風也作為大膽。
初七盛粥遞給她時,她故意托住他的手,汗津津的臟手將初七的手摸了個徹底。
周圍女工們瞧見,低聲嬉笑。
“你——”
初七自然知道這人是故意的,正要發作,李鰥夫反應快,立刻接過初七手裡的碗,笑著攔下初七的話頭。
李鰥夫衝孫工頭笑道:“工頭想多吃兩碗就直說嘛,來,給你多撈點米,再加個菜。”
孫工頭也是老江湖,知道這時候得見好就收,於是笑嘻嘻接過李鰥夫手裡的碗,把他的手狠狠捏一把。
“去你的——”李鰥夫輕輕將孫工頭的手拍開,嬌嗔罵道,惹得孫工頭和一眾女工哈哈大笑。
分完飯菜後,大家各自吃飯聊天,相安無事。
初七坐到人少的地方,拿著飯碗,倒儘了胃口。
李鰥夫走到他身旁,“今天的菜鹽放少了些,明天我們得注意下。”他猛吃幾口,胃口似乎還挺好,飯量不減。
初七盯著他,不解問道:“你竟然還吃得下。你都不覺得生氣嗎?那些女的……惡心死了。”
“這就生氣惡心啦?初七啊,你當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麵啊。”李鰥夫調侃他,淡然一笑,眼神卻沒笑意,隻流露出麻木和冷漠,“女工們都是些粗人,讓她們摸幾下,占點便宜也少不了一塊肉,沒必要較真。”
初七心中不平,“她們手腳不乾淨,我生氣,反而是我太較真?”
“不然你想如何?跟她們鬨起來,像上次李金貴之事一樣?何必呢。都是些花錢請來造房子的工人,鬨起來,她們心裡不痛快,偷工減料使點壞,最後吃暗虧的還是你們自己。”
李鰥夫望著初七笑。
“真羨慕你,這麼點兒事還能生氣,想必從前你家裡將你保護得很好。也是怪了,你經曆過逃荒,居然還能如此天真。那時候,我跟我娘子逃荒,回想起來簡直是人間煉獄。為了吃口飯,莫說出賣自己的相公給人肆意玩弄,心狠點的人,甚至易子而食。”
初七無法接話。
是啊,他的逃荒經曆全是編的,而李鰥夫是真正經曆過生死的人。
初七有些懷疑自己,問道:“是我太幼稚嗎?上次李嬌娥的事,也是我太衝動了嗎?如果我能像你一樣忍一忍,或許她就不會受傷。”趙桑語受傷之事是他的一塊心病,他不會再允許這種事發生。
李鰥夫不同意初七的說法,“那也未必,這兩件事不同。女工們和你們萍水相逢,暫時處一處,忍忍算了。但李金貴這些人,得長年累月在一塊兒,忍耐隻會助長他們的猖狂。再說,你還有你表妹趙二撐腰呢,沒什麼好怕的。”
初七點點頭,心中對李鰥夫的敬佩再上一層。
他以前總覺得,李鰥夫見人永遠一臉笑,多少有點諂媚的意味在,而今卻發現,李鰥夫其實是個聰明人。
大吼大叫不見得是強者,低頭逢迎也未必真落下風。
能屈能伸,識時務者為俊傑。
李鰥夫一個外姓人,娘子死後,帶著幼子,還能在村子裡生存這麼多年,已經是種成功了。他以最小的代價,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自此之後,初七學著收斂脾氣,比從前溫和許多。偶爾遇到手腳不乾淨的女工占便宜,他也隻是冷冷看對方一眼,忍下罵人的衝動,徑直走開。
初七畢竟是掏錢請她們來做工的東家,女工們不敢太過分。
時日一久,她們也摸清了初七的脾氣,美則美矣,冷若冰霜,沒什麼趣味。
見初七總不搭理人,女工們也就懶得再對他動心思。還是年輕的小鰥夫有意思,成熟有韻味,調戲時,對她們嬉笑怒罵一番,更好玩兒。
······
午時太陽當頭熱辣,飯後,大家都躲在陰處小憩。
初七在門前一棵老柳樹下擺了竹床乘涼,還放了杯在河裡浸涼過的桑葚汁。
院子裡,趙桑語還在搬磚。
初七走到趙桑語身旁,接過她手裡的土磚塊,徑直走到後頭擺放好,“去歇息一會兒吧,正是烈日當頭,萬一中暑昏倒,可不劃算。”
趙桑語拿下頭頂上的草帽,給自己扇風,“我也想休息,可那些磚塊堆在公共過道上,萬一彆人家的牛車經過拱倒,損失可就大了。現在正熱,工人們也不肯乾活兒。”
初七點點頭,“既是如此,你歇歇,我來。”
說完,初七挽起袖口,將竹筐掛在扁擔上,走到過道旁,往裡麵裝磚塊,挑起來放去後院,一次就能比趙桑語多搬走三倍磚塊。
在大武國,人與人之間無論是身高還是體能素質,差異都比現代社會大得多。這裡有許多比女子嬌弱的男子,但也有許多身體素質強大的男子。
初七說不上是什麼天賦異稟的男大力士,但力量比趙桑語強許多,若從搬磚效率來看,不比請來的女工們差。
趙桑語去樹蔭下的竹床上坐著休息,看初七挑磚塊。
她先是羨慕初七力氣大,看著看著,心裡覺著不對勁。
既然他力氣這麼大,上回搬家,乾嘛還一副嬌弱模樣,仿佛沒了她就連床被褥都搬不動似的。
初七回來時,趙桑語問出了她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