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接過:“勞嬤嬤轉達,兒媳多謝婆母關懷。”
她一字一句皆極為有禮,孫嬤嬤笑著頷首,轉身離開了。
回到秋蝶院,秦南蕭給褚朝雨準備了飯菜,褚朝雨已無心用膳,跪了將近一日,著實累壞了,被小蠟服侍著沐浴後,秦南蕭給她脖頸處重新上藥。
秦南蕭是秦家第三子,也是秦老夫人近不惑之年生下的幼子,清清瘦瘦中帶著幾分秀氣,說起話來極為溫柔:“會疼,你忍著些。”
褚朝雨應了聲,她小時候是很怕疼的,可自從她見過一個滿身是傷的人在換藥時眉頭都不皺一下,她就再沒怕過疼了,不是不怕,是覺得自己的疼算不上疼。
那個滿身是傷血透衣衫的人從沒說過疼,好似他不是個人,是塊石頭般。
秦南蕭看著她,眸中不覺間透出心疼,那如凝脂般的肌膚上深深一道血痕從耳後蔓延至鎖骨處,一時間,大夫人抓她時的畫麵似乎充斥在了腦中。
她生的極白,肌膚又如此嬌嫩,那道血痕就如深夜蔓延的長箭,格外的恐怖攝人,秦南蕭怔了一瞬,隨即平複了情緒,見她麵色平和,秦南蕭輕笑了下:“我竟不知,你如此不怕疼,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褚朝雨也笑,她忍著呢。
待上完了藥,她問秦南蕭:“怎突然要去宮中赴宴?”
直覺告訴她,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與秦南蕭成婚三月有餘,她幾乎沒有出過國公府,婆母似乎也不願她多出去走動。
秦南蕭將手中的藥瓶收進紫檀木匣子裡,緩聲說道:“宮宴是早些日子就定下的,母親沒打算讓你去,今日宮中皇後娘娘傳了旨,母親才會允你同行。”
“此次宮宴是皇後娘娘為太子殿下籌辦的,聽聞是接風洗塵,也是為了給太子殿下挑選太子妃。”
褚朝雨應了聲,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太子殿下兩月前才回到上京,帶著赫赫戰功被陛下封為太子,入主東宮。
聽聞他回上京那日長安街上圍滿了人,上京城裡的小姐們更是鉚足了勁去一瞧太子殿下容顏,聽秦宛說,太子殿下不似傳聞中那般霽月清風,雖是一張臉生的俊朗,卻一直冷著,漆黑眼眸中還有戰場上未褪去的殺伐狠戾之氣。
想到這裡,褚朝雨下意識晃了晃腦袋,貴人的事還是少打聽的好。
褚朝雨抬手掩口打了個哈欠,因著在祠堂罰跪,今日也沒午憩,她照例上了床榻,秦南蕭給她剪滅了燭火,去了與內室相通的書房去歇。
褚朝雨裹著被子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將月白床帳撩開一道縫隙,望著窗牖外細雨在昏黃燭火下飄散,似是緊一陣緩一陣,她又怔怔的出了神。
自從嫁到國公府,她好似很愛出神。
她一直不解,既然成婚了,秦南蕭為何從不與她共歇一榻,就連新婚之夜也未曾與她圓房,雖然她也並不在意這些,可心中始終裝了這個疑問,她想問他來著,卻又覺得,秦南蕭待她不錯,如此安穩度日,也挺好。
夜色昏暗,淺淺細雨發出輕柔的飄落聲,褚朝雨眼睫微閃,很快就入了睡,藕段般的纖細手臂垂在一側,被從書房輕聲走出的秦南蕭給塞進了被褥裡。
翌日一早,褚朝雨早早就等在國公府門前,手指間擺弄著脖頸處掛著的沙鐘配飾,以上好琉璃製作的沙鐘緩緩下落,每落一次便是一刻鐘。
“弟妹這麼早——”秦家二公子的夫人阮青蓮身著一襲墨綠繡金線錦裙,步子悠閒的向褚朝雨行來,一雙丹鳳眼瞥了又瞥:“弟妹極少出門,今日可要好生跟在母親身邊,莫要鬨出笑話來。”
褚朝雨微揚下顎瞧了眼灰蒙蒙的天幕,雖是雨已經停了,可一個個雲團子卻是壓得極低,怕是還會有場暴雨等著呢。
阮青蓮話音剛落,秦家大公子的夫人李姝目光中帶著厭棄瞪了眼褚朝雨,目光落在她今日穿的那身高領錦裙時又露出幾分笑意:“小門小戶之女還沒進過宮吧,今日也算是你的福氣,能走進宮門長長見識。”
阮青蓮與李姝你一言我一語在霧氣朦朧的清晨顯得煞氣極重,褚朝雨看著她們,都歇了一宿了,怎沒歇去一絲怨氣。
她隻低頭不語。
阮青蓮與李姝起初也是不和的,隔三差五的找彼此晦氣,明裡暗裡的攀比較真,可自從褚朝雨嫁進國公府後,這兩人的關係就悄然變了。
她們有了共同的‘敵人’——褚朝雨。
李姝因秦大公子對褚朝雨有彆的心思而生怨恨心,阮青蓮則因褚朝雨不過一個小門小戶女竟能嫁進國公府而不滿。
她本來是打算讓自己的表妹嫁進來的,半路卻被截了胡。
褚朝雨知她們不喜她,向來也不與她們親近。
說話間,秦夫人向這邊行來,先是看了眼兩位打扮極奢的兒媳,隨後目光落在馬車旁一身藕色錦裙的褚朝雨身上,眉眼間露出溫煦。
華貴而不招搖,樸素而不掩鄭重。
這孩子心性不錯。
車轂轆轆向皇宮方向行去,褚朝雨掀開簾幔去瞧長安街上熱鬨的人群,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