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冬珠站廚房門口喊,“三叔,奶讓你擺桌子。”
眾人有意忽略傷痛,撇下屋裡的死寂,屋外圍了滿滿一桌低聲說笑的人,齊老三擇了幾件曬鹽的事說,鄭海順談起半個月後的出海捕撈。冬珠和風平吃飽了拉著潮平去跟鄰家的小孩玩捉迷藏,海珠靠牆坐著看天上的月亮,聽風裡帶來的浪聲。
……
八月十五,是中秋節也是大潮日,在小漁村裡,中秋節的氛圍並不濃重。一大早的看潮水退了,家家戶戶的人拿著耙子、鏟子和魚簍就乘船往海灘上跑。
“海珠你也去啊?”
“腿上的血痂在掉了,我也不擔心動作大了會抻裂它,我也去看看。”海珠滿眼的興奮,腿上的傷口按著還疼,裡麵的肉還沒長好,但傷口上的血痂掉了七七八八,不影響她走路了。
海上潮水剛退,浪花一波接一波往上湧,又極快地退回大海,一截截沙灘露了出來。沒被水帶走的海魚困在水坑裡,螃蟹揮舞著鉗子攆著水波跑,蝦子和海螺拚命往沙裡鑽。船剛停,船上的人急急忙忙往下跳,呼哧呼哧地往沙灘上跑。
受這氣氛影響,海珠心跳加快,眼睛冒光,催著冬珠快跑彆等她。
海水打濕了腳上的鞋,趕海的人們跟水搶逃命的螃蟹,一個耙子一個,嚓嚓丟進魚簍。海珠怕傷口上的血痂會泡開,她沒敢攆著潮水跑,搶了十來隻螃蟹就開始刨沙找蝦找海螺,水坑裡有海魚,還有顏色亮麗的水母,路過的人見了囑咐她可彆亂碰,有毒的。
“好肥的鰻魚!這要賣個好價。”有人驚呼。
海珠忙提著魚簍去看,她上輩子見到的魚都沒了魚形,好些魚原本的樣子她都不知道。她看到滑溜溜的長條黑皮魚,才跟記憶裡的對上號。
“你爹趕海厲害,以往有他在,這些大貨都是他的。”男人滿意地拍拍魚簍,繼續在礁石下的水坑裡尋摸,嘴上閒問:“你可學到你爹的本事了?”
齊老大靠他自己在村裡蓋了大屋,兄弟倆合力又買了大船,在村裡他那一輩人裡可是數一數二的。
海珠搖頭,“我不及我爹。”
“可惜了。”可惜了一個膽大悍勇的漢子,兒孫沒繼承他賴以為生的經驗技巧。
海珠聳了聳肩,用耙子從礁石上敲個生蠔,手在水裡涮涮,捏了鮮嫩的蠔肉喂嘴裡,沒嚼幾下蠔肉就溜進嗓子進了肚。又鮮又甜又肥厚,她又用耙子敲破幾個耗殼,邊吃邊說:“這方麵我雖不及我爹,但我水性比他好,等我腿上的傷好全了,我就跟叔伯兄弟們出海打漁。”
“你這把小力氣,網都拉不上來,水性好有什麼用。”又掏出隻梭子蟹的男人嗤笑,“彆走遠了,跟我後麵學著點。”
海珠打蛇棍上,真就跟著人家混了半天,有不懂的就厚著臉皮問。半天下來大貨沒撿多少,蛤蜊刨了不少,還摟了半簍的海膽,繞著礁石吃了半肚子的蠔肉。
從朝陽初升到日上竿頭,平整的沙灘被翻了個遍,刨沙的人蹲麻了腿,泡白了腳,頭發曬得燙手,臉上也黑紅黑紅的。半晌的時候就有船運了新鮮的海貨去碼頭賣,海珠和冬珠把魚蝦蟹螺和海膽都擇了出來托鄭海順拿去賣,回去的時候魚簍裡就兩條海帶和數不清的蛤蜊,還有被螃蟹夾死夾傷的魚蝦。
其他人也如是,住在海邊也不能由著自己的嘴胡吃海喝。
到家了,冬珠往椅子上一癱,使喚風平來給她捶捶腰,“累死我了。”
海珠撿了魚簍把東西倒水盆裡,打趣她說:“之前我不同行的時候也沒見你回來喊累,莫不是偷懶了?”
冬珠竊竊一笑,大姐不要人照顧了,她就不用再強撐著頂門戶。
“晌午吃什麼?蛤蜊蒸蛋?”冬珠問。
吃了一個月的雞蛋,海珠聽到蛋這個字就反胃,她洗著海帶說:“天太熱了,我沒什麼胃口吃粥,你去魏嬸兒家問問她家有沒有米粉,咱們先借一把。”
冬珠頓時不覺得累了,顛顛跑出門,沒一會兒就端著個篩籮回來,裡麵放著兩把淡黃的碎米粉。
海珠把蛤蜊放陶罐裡蒸,家裡也沒鐵鍋,一是鐵鍋火大廢柴,二是海邊的人吃飯不是煮就是蒸,用鐵鍋的次數少,村裡好像沒有人家有鐵鍋。她讓風平看著火,出門在村裡轉了一圈,摘了一把酸澀的野果子,挖了一把細條條的野蒜,酸果加水搗碎過濾,隻留汁水。
“姐,蛤蜊炸殼了。”風平喊。
“來了。”蛤蜊倒出來,陶罐裡裝水煮洗淨的海帶,風平繼續看火,海珠和冬珠姐妹倆坐門外剝蛤蜊肉。
一隻母雞咕咕著跑進來,冬珠把魚簍裡的死魚死蝦剁碎喂它。
“姐,下次托鄭叔再買兩隻母雞回來吧,一天一個蛋呢。”冬珠說。
“魏嬸兒說大潮日過後要去紅樹林撿海鴨蛋,我也打算去,去一趟家裡就不缺蛋吃。”海珠不想養雞,家裡沒雞籠關,放出去保不準哪天就跑沒影成野雞了。
冬珠撇嘴,嫌棄海鴨蛋難吃,腥味大,口感還粗。
蛤蜊用酸果汁泡著,野蒜瀝乾水分放油裡炸,海帶切絲,米粉煮熟撈出分三碗,然後把蛤蜊肉、海帶、野蒜油倒米粉上拌勻。沒另外加鹽,米粉口味偏淡,酸汁子醃出蛤蜊的鮮,海帶微鹹,野蒜老了辛辣足,混著酸汁子一起,姐弟三個吃得抬不起頭。
“我記得你之前也很嫌棄蛤蜊的。”放下碗了,海珠瞅著小妹說。
冬珠嘿嘿兩聲,撿了碗摞一起,“我去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