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籍,去哪兒的?”
海珠把一塊兒帶有花紋的絹布遞過去,仰著臉任官兵打量,交代道:“去永寧碼頭找我娘,我娘改嫁的男人住在那邊。”
“五天內回來,若是遲了要隨我們去官府一趟。”官兵把戶籍還給她,見她像是第一次乘船出遠門,交代她把戶籍放好彆丟了。
商船上正在上貨,海珠交十文錢跟著人上船,選了個不絆腳的地靠船舷站著。等開船了,她就趴在船舷上觀賞蔚藍的大海。
天上海鷗盤旋,黑豆大的眼瞅準了海麵上的動靜,一個猛子撲下去紮進水裡,雪色的身影下沉又浮起,鋒利的爪子攥著肥碩的魚衝出水麵,豔紅的魚血隨著羽毛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濺在汪洋裡。
一幕刺激的捕殺,海珠看迷了眼,耳邊的說話聲成了雜音,有人跟她搭話她也無心理會。
商船在海裡行了半天,晌午的時候路過永寧碼頭,海珠隨著七八個人一起下了船,把戶籍給把守的官兵看了才讓上岸。她想到來時看到的無人把守的海岸,賊人若是想上岸完全可以從人煙稀少的地方繞行過來,夜裡行船搶劫漁村,不等官兵到匪寇先跑了。如此想來官府對戶籍的管理似乎是為了加強對漁民的管理。
不過這些跟海珠沒什麼關係,她想想就撂到腦後,跟人打聽了路就往紅石村去。
紅石村在鎮外,她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這邊多是外地的商人在這兒住,一路走過去,一半的人家都大門緊鎖。
好不容易瞅到個哄娃的阿婆,海珠小跑過去問:“老人家,跟您打聽個人,你知道於來順住在哪家嗎?”
“於來順?他現在倒是沒住這兒了。”阿婆手朝西指,“門上貼了紅喜字的那家就是,家裡沒人,你晚個十來天過來說不準能碰到。”
海珠算了算日子,也就是說九月中旬的時候於來順會倒騰了東西過來賣。得到她想知道的,海珠朝人道了謝,轉身往鎮裡去。
永寧碼頭比回安碼頭要大,也更繁華,海珠找了家客棧開了間下房住,趁著街上還熱鬨,她去買了一遝漁網兜,聞著香味兒吃碗蝦仔麵,四處轉了轉消了食就回客棧睡覺。
開海的頭一天,到了傍晚碼頭上熱鬨得緊,有事的沒事的都圍過去看熱鬨,海珠睡醒時客棧裡極為安靜,大堂裡就坐了零星幾個人,櫃台上隻有個打瞌睡的小二。她沒作聲,抄著漁網兜大步出了客棧,撲麵而來的魚腥味掩蓋了路邊攤的飯香,她一心撲在了海裡也沒什麼胃口,隨便買幾個蝦餅邊走邊吃,繞過碼頭直接往鎮北去。來時她留意了的,鎮北邊有個地兒地勢偏陡,因礁石林立沒有官兵把守,正好適合她溜下海。
海上起了風,漫天的晚霞下漁船撐起風帆往家趕,海珠躲在礁石下脫了外衣,把衣裳藏好後拖著漁網兜踏進了海水裡。
“老二,你伸著脖子瞅什麼?”
“我剛剛好像看見那邊有人下水了,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這時候下水就是找死,彆管了,趕緊回去,再晚一會兒死魚要臭了。”
說話聲沒了,水下黑色的船底遠去,清澈的海水裡一個滑溜的身影向遠處遊去,海珠頭上頂著個光罩在水裡肆意翻滾。
夕陽的霞光一轉眼就褪了色,湛藍的海底光線轉為黯淡。海珠拽了把海草把大螃蟹纏住丟網兜裡,暗想失策,應該帶把鉗子來的,礁石下躲的蝦蟹不好往出掏。
一群拇指長的飛刀魚從礁石後遊過來,魚群後還跟了隻吃快餐的章魚,海珠趕緊攆上去,伸了漁網過去一兜兜住,章魚反應極快地噴出一股濃黑的墨汁,那一片的海水瞬間混濁了。
海底的魚蝦蟹著實多,海珠還遇到隻進食的海龜,見到人它也不害怕,還跟著她遊了一會兒才拐道離開。
當夜幕掛上繁星時,海底下幾乎看不見東西,海珠頭上的光罩又不能發光照明,她怕撞上礁石或是海蛇,也不敢再貪心,綁了網兜調頭往岸上遊。
漲潮了,海風卷著潮水朝海邊湧,岸上矗立的礁石被淹,海珠爬上岸懵了頭,烏漆麻黑的夜色裡她找不到是從哪裡下水的,好在四下沒人,她大搖大擺地赤著腳沿著礁石群翻找。等找到快被水淹的衣裳時,身上的水已經被海風吹乾了。
*
四野隻聞風浪聲,碼頭後的小鎮上人聲鼎沸,食肆酒樓裡燈籠高掛,裡麵坐滿了高聲暢飲的人。
香氣撲鼻的灶房頂開了窗子,一抹燈光漏了出來,海珠拎著沉甸甸的網兜走到這兒停了腳,循著微弱的燈火她把網兜裡的東西扒拉了下,蝦的尾巴從網眼裡漏了出來,章魚被螃蟹擠變了形,八隻肥碩的觸手鑽出漁網纏在一起。
“砰砰砰!”
臨巷的小門被敲響,忙活著上菜的跑堂衝後廚喊:“趙師傅,有人敲門,你看看是不是你家裡人來找。”
海珠聽到這話沒作聲,門一開她先把網兜遞進去,“趙師傅,你家食肆還收不收海鮮?”
“……這都什麼時辰了,不收不收。”說著就要關門。
“都是大螃蟹大蝦,出海捕撈的漁船逮的都不一定有我手裡的大,你再看看。”海珠抵著門,把網兜遞到光亮處。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