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船沒了(1 / 2)

之前姐弟三個煮飯一直用的是小瓦罐,今天為了蒸螃蟹,海珠把束之高閣落了灰的大陶罐取了下來,這是家還沒破敗時待客煮飯用的。

一瓢水澆上去再用毛刷搓搓就乾淨了,海珠把漁網裡的海草拽出來,兩三根搓成一股繩,折了蜘蛛蟹的大長腿用海草繩纏上再打個結塞進罐子裡。

“姐,火生好了。”冬珠說。

“出來幫我搓繩。”

“風平看著火,彆讓火熄了。”冬珠舀水衝了下手,搓著海草往罐子裡瞅,吭哧道:“這麼多我們吃不完吧?”

今天遇到的這群蜘蛛蟹個頭不大,最大的也才碗口大,去了殼剔了肉兩三口一個,海珠很有信心能吃完。螃蟹都塞陶罐裡了,她封上蓋子抱著罐子摞到火灶上,擦擦手把桶裡的豬肉撈出來切塊兒,吩咐冬珠把另一個火灶也燒起來。

五花肉倒進燒乾水的瓦罐裡,不多一會兒就炙烤出了油水,冬珠燒著火不時抽鼻子,眼睛盯著油星飛濺的鍋底,喜滋滋地說:“跟過年一樣。”

海珠不喜歡吃太過肥膩的肉,她等肉塊兒煉出焦邊了才切了乾薑倒進去油煎,泡發的乾筍也攬進去,炒出味了倒兩碗水進去,兌勺醬油再掰兩截桂皮,蓋上蓋子,繞著蓋子一圈再搭上濕抹布,然後示意冬珠燒大火開燉。

這邊大火燉,另一邊的陶罐裡螃蟹殼已經變了色,海珠想起忘了買黃酒,她給風平拿個竹筒讓他去借筒黃酒。

“我擂碟醋薑汁我們就先吃螃蟹,肉先燉著,螃蟹吃得差不多了肉也燉好了。”海珠看向冬珠,“行不?”

冬珠最想吃的是肉,她伸出一隻手說:“我隻吃五個螃蟹。”

“想吃幾個吃幾個。”海珠搬了桌子出來,灶房裡又熱又嗆,桌子就擺在門口的一抹陰涼裡。

陶罐裡的螃蟹撿一籮出來,海草蒸變了色,輕輕一拽就斷了,海珠用刀背拍蟹殼,砰砰聲裡汁水飛濺,味道聞著又鮮又甜。

這時風平也借了黃酒回來,海邊的孩子打小就吃黃酒,他動作嫻熟地把盛酒的竹筒放在明明滅滅的灰燼裡,等螃蟹端上桌,黃酒也溫熱了。

冬珠吃蟹不用人照顧,海珠給風平掰了兩隻蟹,蟹黃蟹肉都剔在碗裡,免得蟹殼劃傷他的手。

黃酒分三杯,海珠吃蟹前先抿了口,又邀同桌的弟妹碰個杯,儘了儀式感她開始大快朵頤。

蟹黃又香又潤,嚼著還有爆汁的顆粒感,蟹膏口感綿厚細膩,不及蟹黃滋味濃香,但很值得回味。

海珠一連剝了十隻蟹,先吃了蟹黃蟹膏才開始吃蟹肉,抿口甜澀的黃酒,再吃口沾了醋薑汁的蟹肉,大口大口的吃,蟹肉嫩而不柴,嚼著絲毫不費力,下咽也不噎,海珠覺得天天當飯吃她都不會膩。

火灶上的瓦罐裡咕嚕咕嚕響,濃烈的肉香順著石灰色的蓋子撲撲往出冒,冬珠被門內飄出來的香味勾了神,再看她姐臉上滿足的表情,她對手上的蟹產生了懷疑。

“吃啊,還有這麼多。”海珠見冬珠傻愣著瞅她,點了點桌子問:“你不喜歡吃?”

那倒不至於,冬珠用剪子剪開蟹腿抽出一長條蟹肉,她不喜歡吃薑,什麼都沒沾空口吃,這種吃法能嘗到十足的鮮。

姐弟三個都是好胃口,吃蟹又是件麻煩事,吃得慢意味著能多吃點,說著話不知不覺間,桌上擺了一堆堆蟹殼,杯中的黃酒見底,臉上不自知地掛上一層薄紅。

添了幾道柴,瓦罐裡的湯汁漸濃,海珠洗了手揭開熏得半乾的抹布,蓋子一掀開,一股濃煙騰騰升空,肉塊兒燉成了棕紅色,筷子一戳,噗呲軟爛。

冬珠手腳勤快的把桌上的蟹殼攬在筐裡,瞅著肉罐子端上桌了,她眼睛晶亮地跪在椅子上探頭看,推了碗過去,說:“姐,快給我挾一塊兒我嘗嘗味。”

海珠先戳了塊兒肉吃,她撇了撇嘴把肉分給兩弟妹。去腥的佐料不全,豬肉嘗著有點腥,味道也挺重,相比起來她更喜歡吃蟹。但冬珠和風平喜歡,兩人也不嫌膩,瓦罐還沒涼,半罐肉就沒了。

“出去走走消消食,彆吃積食了。”見冬珠不住打嗝,海珠打發她跟風平出門,“去奶家幫忙看會兒娃,肚子不撐了再回來午睡。”至於她自己,她把剩下的燉肉擇吃了,然後端了兩個大碗出來剔蟹黃蟹膏,打算晚上和麵包餛飩。

正值一天最熱的時候,多數人吃了飯都歇下了,漁村裡安靜了下來,海珠拎著筐出去倒蟹殼都沒看到人,她站在家門前四處打量,離海邊太近了,土壤貧瘠,像樣的樹都找不到幾棵。

冬珠和風平玩累了,頂著大日頭蔫巴巴走回來,看見家門口站的人,兩人不約而同邁開步子往家衝。

“洗洗手洗洗臉去睡一會兒。”海珠說。

“姐你睡嗎?”冬珠問。

“睡,吃吃睡睡好長肉。”

這一覺就睡到太陽西垂,門外嘈雜的說話聲把海珠吵醒,她開門出去看是曬鹽的鹽丁回來了,他們也不講究,下船了就跳進河裡洗頭洗澡。

“海珠,把褡褳拿回去。”齊老三在水裡喊,“我聽說你把船修好了,了不得啊大侄女。”

“大概是我爹保佑吧,運氣好撿了筆財。”海珠撿起褡褳往回走,想起家裡還有她爹的衣裳,回頭說讓她三叔待會兒來把衣裳拿走。

古代窮人家講究少,隻要不是人死時身上穿的,死人生前穿過的衣裳沒人嫌晦氣。

齊老三洗掉身上的鹽粒子從水裡起來去換衣裳,等他換好了,海珠把五套衣裳收拾了出來都讓他拿回去,然後說起帶齊二叔去看病的事。她把她的想法說給三叔聽,“我手裡還剩十五六兩銀子,看病拿藥再打一把能折疊的椅子應該是夠的。”

齊三叔搓著衣角沒接話,他抽了抽鼻子問:“家裡還有剩菜?我聞到肉味兒了,快端出來給我吃,我晌午就吃了兩個冷蠔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