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惡劣的環境溫情的家(1 / 2)

下雨了。

狂風卷著淩厲的雨絲往屋裡鑽,木門被吹得哐哐作響,海珠見門縫裡漏進來的水把地麵洇濕了,擔心屋裡的木箱會上潮長黴,她翻出幾件洗得發白的小兒衣裳塞進門縫裡。

石屋裡沒窗,門縫堵上了徹底沒了光線,屋裡昏暗得隻看得清人影。冬珠放下花繩,垂著手說:“小弟肯定都忘記我們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走路了,潮平都會喊姐了,他應該也會說話了。”

提及此事,在床上翻跟鬥的風平瞬間沒了精神,他哽咽著說想娘了,“娘都不想我,她都不回來看我。”

海珠喟歎一聲,屋外風雨呼嘯,屋內哭聲泣泣,她走到床頭點燃油燭,橘黃色的火光照亮半間屋子,她把衣箱裡的新衣裳拿出來扔床上,說:“彆哭了,等台風停了,你們穿上新衣裳我帶你們去永寧碼頭。”

兩個眼淚汪汪的孩子驚喜抬頭,“真的?姐你要帶我們去找娘?”

海珠點頭,“但我不保證能見到她,她可能會被她另嫁的丈夫留在老家。”

冬珠和風平聽不進這話,兩人有了盼頭,立馬興奮地開始試新衫,嘴裡嘀咕著要給娘和小弟送兩人親手曬的蝦乾和鮑魚。

海珠拎著椅子靠牆坐,身子藏在半暗半明的光線裡,她含著笑翹著腿看穿上新衣臭美的兩個小孩,心想還是把人帶過去走一趟更好,一直惦記著比撲個空更折磨人。

海上的颶風已經移動到海岸,衝天的巨浪拍在礁石上,數不清的魚蝦混著攪得稀碎的海草下雨般的掉在礁石灘上,無數蝦蟹宛如落葉一樣積了一地,鉗子齊斷,腿長的大魚四分五裂,一個浪衝上來,海麵上飄著厚厚一層屍骨。

颶風卷進入海口,河道的水麵瞬間上漲,青綠的水草眨眼間被淹了乾淨,水底的魚被掀出海麵,狂風過後,大魚小魚齊齊翻了肚子漂在水麵上。

海珠剛想著要做午飯了,就聽隔壁傳來尖銳的驚呼聲,接著牆壁上就響起啪啪砰砰的響,碎石沙礫紛紛往石頭築的牆上砸。人待在屋裡宛如被關在陶罐裡,外麵有數不清的錘子梆梆梆地捶,把人捶得頭昏耳脹,貼在耳邊說話都聽不清。

風平害怕,冬珠抱著他掀了被子把人卷著,海珠把屋裡的桌子板凳都推到門邊抵著搖搖欲墜的木門,她擔憂地盯著屋頂,生怕颶風把草蓋掀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海珠踩在水裡聽著淅瀝的雨水有種世界被重築的平靜,大自然的威力是人力無法抵抗的。她挪開桌椅板凳,開門的瞬間被刺得眯了眼,天上陰雲翻滾,院子裡狼藉一片,地皮被掀了起來,到處都是泥,泥裡混著草屑樹葉,牆根下還有幾灘散發著腥味的魚糜。大門被風掀掉了,門板橫七豎八地支楞著,透過門板往外看,屋外是汪洋的水麵。

“這天殺的鬼天氣,老娘遲早從這鬼地方搬走。”隔壁女人大罵,伴著一陣鍋碗瓢盆相撞的砰砰聲。

海珠頂著蓑衣跑出門看,鄰家的灶房屋頂被掀沒了,臥房的屋頂也被掀了一半,草蓋從牆上斜著垂下來。

“海珠回家裡去彆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台風又來了,你們姐弟三個彆出屋。”魏金花站在她家門口高聲喊。

“我去我奶家看看,很快就回來。”海珠朝河麵看了一眼,轉身繞道從屋後繞過去,家家戶戶都有損失,有兩三家牆都倒了,趁著這會兒風消雨歇,大家都忙活著搶修屋子,衝到家門口的魚蝦都無暇搭理。

海珠撿了兩條還在泥裡擺尾的扁魚提著,一路跑到她二叔家,見牆垣無損,屋門緊閉,她站外喊一聲:“奶?都好好的吧?”

“海珠?你這丫頭跑來乾啥?”門後堵的東西多,齊阿奶也沒開門,她讓大孫女趕快回去,“夏天的時候你爹跟你二叔給屋頂加固了的,台風再大都不會有事,你彆操心我們,快回去,躲屋裡,聽話啊,你再在外麵亂跑我打折你的腿。”

海珠吐了下舌,滿口應好,確認這邊沒事她就快步往家跑。這會兒有人出來撿衝上岸的魚蝦了,挑揀幾條還活著的就蹲在水邊刮魚鱗,刮了魚鱗直接在水裡涮涮就提回去下鍋。

陰雨天,溫度還高,撿了魚蝦回去也是腐爛發臭,海珠遺憾地盯著泥裡翻滾的魚蝦,天上掉了餡餅,奈何接不住。

河邊住的人見海珠一腳一個把看不出顏色的魚往河裡踢,紛紛喝止她讓她回家,“活不了的,待會兒再來一陣台風,它們還是會被卷上來。”

河道上突然起了風,海珠往海上看去,衝天的巨浪驟然拔高,像巨蟒張開的嘴,她吆喝一聲,拔腿就往家跑。一時間,刮魚的、煮飯的、鏟泥挖溝排水的,紛紛停了手上的動作往家跑,一股腦鑽進石屋裡。

海珠把撿的兩條魚扔院子裡,這會兒也沒心情吃魚,她鑽進屋關上門又把桌椅板凳抵在門後,脫了鞋靠著門坐在桌上。

冬珠和風平睡著了,又被台風路過的聲勢驚醒,這陣仗於生活在海邊的兒女來說不罕見,但也習慣不了,那種來自心底的恐懼抑製不住。

“姐,你說如果不住在海邊是不是就沒有台風了?娘是不是就沒住海邊了?”冬珠問。

“應該是的,遠離了大海的人是以種地為生,他們也是看天吃飯,旱了澇了莊稼絕收了,也是要餓肚子。”住在海邊的人會被淹死病死,但不會餓死,相比較而言,海珠還是更傾向於在海邊生活。

耗了三日,台風才拖家帶口的從海上遷往陸地,風走了雨還不斷,漁民不敢出海,就靠從海邊河邊撿新鮮的魚蝦蟹過日子。

腐爛的死魚死蝦都挖坑埋了,那隱隱約約的臭味兒卻是除不掉,海邊也臭,海珠過來趕海時連礁石上的生蠔都不敢吃,她聞著礁石上的石縫裡都是臭的。

“海珠,過來給我搭把手。”齊阿奶喊,“這塊兒石頭是才被衝上岸的,下麵指定有東西。”

海珠小跑過去,祖孫倆合力把青石板抬起來,下麵的螃蟹見了光,齊刷刷地揮起長鉗子。

“我二叔身上的瘡好些了嗎?”她問。

齊阿奶搖頭,“陰雨天潮氣大,等天晴了會好的快些。”

“過兩天海水退了,我喊上我木堂叔一起去鎮上把椅子床拉回來。”海珠撈起最後一隻蟹,見石板上還吸附著兩隻大鮑魚,她趕忙拿鏟子撬下來,繼續說:“奶,等天好了我帶冬珠和風平去永寧碼頭找我娘。”

“找得著嗎?”

“總要去看看,風平做夢都在喊娘。”

孩子要找娘誰也攔不住,齊阿奶隻叮囑她選個好天出門,路上照顧好兩個弟妹,彆把人弄丟了。

“老嬸子你快回去,你家二仔咬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