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半日,商船抵達回安碼頭時已是日中。船剛靠岸,一二十個腳夫貨工一湧而上,眼睛在船上尋摸需要扛貨的商人,嘴上積極地攬活兒。
海珠衝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吆喝一聲,他個子不高,人又瘦,沒人願意雇他扛貨,他蔫巴地守在船板邊著實可憐。
一袋米糧,兩個大包袱,水仔跑兩趟就都給搬下了船,海珠拎著一兜在船上沒吃完的瓜果糕點領著冬珠和風平跟在後麵走,下船了給他四個銅板。
水仔是個機靈的,他看海珠姐弟三個守著行李在日頭下挨曬,他立馬問要不要雇船,“我認識個阿哥今天沒出海,阿妹要是想早些回去,我替你跑一趟看他得不得空。”
出海捕撈的漁船要在傍晚才回來,海珠琢磨下確實不想等,她又給水仔五文錢,說:“我家在齊水灣,我願意出三十文路費,你去問你阿哥肯不肯走一趟。”
“好嘞,我這就去喊人。”
水仔馬不停蹄地跑了,海珠讓冬珠看著風平和行李,她去緊挨著碼頭的商鋪裡買一隻雞一兜蛋,乾菜和青菜也各稱幾斤,路過糧鋪時,她在外瞅了兩眼走進去。
“小妹想買什麼?”夥計問。
怕糧食受潮,米麵粉豆都裝在大陶缸裡,海珠揭開蓋子看了看,問:“大米幾文錢一斤?”
“十二文一斤,都是今年的新糧。”夥計揭開另一個大缸,引著海珠過來看,“糙米便宜點,七文一斤,鎮上的人多買這種,今天一上午就賣去了三缸。”
海珠看了眼她身上穿的衣裳,為了趕路方便,她穿的是往日的舊衣裳,樣式最簡單的短褂長褲,布也不是好料子,著實不像吃得起新米的人。
她又走到裝新米的缸前,讓夥計給她裝二十斤。
“糙米……”海珠掏出五兩銀子在心裡算賬,她問這個很會說話的夥計:“我要是買五兩銀的糙米,你們糧鋪能不能安排船給我送回去?”
夥計愣了下,反應過來拿起算盤,算盤珠子呼啦幾下,他說:“五兩銀子能買七百一十五斤糙米,加上二十斤新米,你再買六十五斤的東西,湊夠八百斤我們糧鋪安排船給你送回去。”
海珠想到了潮平,又去稱十斤磨得最細的米粉,白麵也要五十斤,另外再稱些花生和紅棗。
“來活了,彆睡了。”夥計朝鋪子裡吆喝一聲,他引著海珠去櫃台結賬,“米粉十七文一斤,白麵二十三文一斤,花生和紅棗都是三十文一斤,一共六兩又七百一十文。”
海珠被麵價驚到了,她遞銀子時問:“麵這麼貴?”
“從北方運來的,我們南方不種麥,沒辦法,隻能梗著脖子讓人家割肉。”夥計指著牆邊的麵缸說:“多數人吃不起,商船運五百斤過來夠我們賣半年的了。”
打著哈欠的夥計出來稱米的稱米,稱麵的稱麵,糧鋪裡頓時擁擠起來,海珠躲到門外給他們騰地方,遠遠的也能看清碼頭上的動靜。
等水仔喊了他阿哥來,糧鋪裡也找來了船,三個夥計扛著米麵送到船上。海珠牽著風平踏上另一艘船,冬珠跟著也跳上去,她看著後方堆滿糧食的船,小聲問:“姐,你買這麼多米做什麼?吃不完會上潮發黴的,還會生蟲。”
“不是我們吃,回去了跟你說。”海珠摟著風平留意著兩個船夫的動靜。
一路無事,船拐進內河進了村,河道上遊傳來陣陣搗衣聲,村裡靜悄悄的,大家都關了門在午歇。
船夫幫忙把米糧搬下船放在岸上,兩艘船前後調轉船頭出了村。
海珠讓冬珠去族裡喊人,“去看五堂叔在不在,他若是不在家就喊其他人。”
她開了家門先把行李和新米白麵扛進去,她前腳剛搬完,三個洗衣裳的婦人結伴回來了。
“海珠回來了,你這是……出去一趟又發財了?”海珠的堂嬸驚呼。
這一嗓子把附近的幾家人喊了出來,海珠笑眯眯地說:“是啊,又發財了,我買了七百多斤糙米給族裡,我爹死娘改嫁家裡困難的時候是族裡照撫了我們姐弟三個,現在緩過氣有能力了,我們該為村裡日子過得艱難的人儘份心儘份力。”
給族裡買七百多斤糙米!
這個事壓過了圍觀的人對於她發財的好奇,大家紛紛誇海珠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誇她心善,是個知恩圖報的。
五堂叔過來時海珠被誇得小臉紅撲撲的,她忍著羞恥把之前的話又說一遍,“糙米就交給族裡了,怎麼發放就勞五堂叔多操點心。”
“我侄女純善,堂叔替村裡的孩子們謝你。”五堂叔鄭重地說,他看著海珠欣慰道:“你隨你爹,都是熱心腸,風平往後要聽你大姐的話,冬珠也是,不能搗蛋惹事。”
風平雙眼亮晶晶的,“我肯定聽話,不惹我大姐生氣。”
他對有這樣的姐姐可自豪了。
冬珠也笑歪了嘴,趁著大家幫忙扛米的時候,她小步靠近海珠,笑嘻嘻地抱著她的腰貼在身上,說:“姐,你太好了,我都沒想到這事。”
海珠摸了摸她的頭,見齊阿奶跟魏嬸兒過來了,她走過去喊了聲。
“好孩子,又遇到鯨魚擱淺了?”魏金花打趣。
還沒走的人聽到這話立馬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下次海珠再去找她娘,她們也都跟上,蹭蹭她的財運發筆財。
“沒有沒有,是我姐下海給人打撈東西得了銀子。”冬珠激動地搶話,“沒有遇到鯨魚擱淺,我們昨天準備回來了,在碼頭遇到一艘官船沉了。”
海珠把昨天的事囫圇說一遍,她偷偷瞥齊阿奶兩眼,吐舌說:“之前我撐船在近海撒網的時候,經常背著人跳進海裡練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