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目前推測現階段年齡大約十幾歲…性彆為女,至於名字…”湖麵倒影中的少女摩挲著自己的指尖,幽幽轉了圈眸子,望了眼周圍一望無際的純白後,才歎息的吐出了後半句,“不記得了…”
你現在的狀況十分尷尬。
在十分鐘之前你從冰天雪地中睜開了眼睛,明明上一秒自己好像還在極有目的性的往一個方向行走,在下一秒卻喪失了自己的全部記憶。
無論是姓甚名誰,又或者是過往經曆。記憶一片空白,怎麼回想,大腦也給不出任何其餘的東西。
大概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就算失憶,也依舊擁有常識。
但也隻有擁有常識這點是好處而已,列舉下現在急需解決的問題,你就覺得頭大。
其一,在不知何處的雪原上,哪怕穿著厚厚的衣裳,也依然絕對熬不過夜晚。
其二,來自於身體的虛弱與無力感。顯然在出現“失憶”這種突發意外之前,自己就已經走了很久的路了。落在身上的雪化開了,都隱隱有要滲入裡層衣服的跡象。
其三…無措。
腦中並沒有關於任何應對眼下情況的常識答案,對於這樣寒冷的氣溫渾身也反饋出了陌生的厭惡感。
你大概能清楚自己並不來自冰冷的北國,對於麵前飄落的白絮,起初你還覺得很新奇。
是的,雪景很美,隻有自己一人的雪原也很壯觀,連帶著緩緩下落的太陽也讓你眼前一亮。
這應該就是苦中作樂,試圖自我安慰。麻木的向著一個方向行走,你沉默的想著。
你已經不記得過了多久了。太陽已經沒入了地平線,夜色中,蕭瑟的風聲吹拂著你的發絲,身體越來越重。你感覺自己像是在下墜一般,一個不留神,麵前最後的光亮也散了,席卷而來的黑暗宛若浪潮,裹著你陷入沉睡的夢魘中…
2.
你做了一個空白的夢,夢中什麼都沒有,但麵對著空無一物的景色,心臟反而跳動的越來越快。
直覺在嘶吼著讓你奔跑,去追趕什麼,身體也在哭泣,殘留的一切都在哀嚎,祈求著擁有一個美夢。
夢境與現實交錯間,你恍然睜開了眼,依舊在一片昏暗的環境中。隻是原本的寒冷早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渾身激起的熱浪。
你感覺自己似乎正躺在誰人的懷抱中。那個人身上不斷傳來清冷危險的氣息,你卻並不覺得危險。
“你消耗太多力量了。”身畔披著純白袍子的女性平靜的說著,緩緩將你額前的發捋到一旁。
她是誰?
意識模糊的問,身體除了疲倦的睜著眼,早就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了。
她修長的手指擦過你的臉頰,皮膚相處的一瞬,竟奇異的泛起了點點白光,光點消散時,身上的不安感也會隨之減輕。
“睡吧…我的舊友。”女人說著,與冷酷外表相違背的,她話語裡溢出幾分柔情,“歡迎回到無神憐愛的雪國。”
呼吸越發的沉穩,攥緊那人的指尖也緩緩的鬆了下來。這個懷抱太過令人安心,以至於你難以提高警惕,不自知的鬆懈了下來,就這般再次沉睡在陌生人的擁抱之中。
…好像做了一個美夢。
夢裡的世界下了雪,那雪越來越大…最終將自己也融化了。
3.
徹底清醒過來時,已經過了三四天。
這些日子裡,你一直在反複性的做夢,噩夢總是悄然無聲的占領你的心臟,令那些悲傷重新湧入你的全身。
可每到夜裡,那純白的女性就會來到你的身邊,不厭其煩的為你驅趕這些可怕的夢魘。
你醒來時正是白天。安靜的房間內隻有你一個人,之前臟兮兮的衣服也早就換成了乾淨清爽的衣物。
這間房間從內向外打開的十分輕鬆。你常識性的將頭探出房間望了圈。
入目的則是玻璃後的大雪,以及充滿了壓榨氣氛的冗長走廊。
你先在房間裡找了一圈,很快就從衣櫃裡尋來了合身的外衣,也算是從善如流的走進了衛生間,為自己洗漱了一番。
看見鏡子的那一刻,你才算是徹底清晰的看清了自己的臉。
你似乎比上一次還要小了點…?身形變得矮小的起來。
如果先前是亭亭玉立的少女,那麼現在的你,身上又多了許多青澀的稚氣,從小姑娘變為了小小姑娘。
此刻的你身上“可愛”二字占了上風。可能為你準備好這一切的人早有預料,包括你現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十分亮眼的顏色。
這抹鮮豔與這地方的性冷淡風截然不同,更是吸睛至極。
走在長長的走廊上,你轉角便遇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華貴的白色袍子,一雙紅色的眼睛以及短發都看上去十分利索。
與這裡的建築一樣,看上去就很冷。
“這裡怎麼會有孩子?”迎上你的目光,身形高挑的女人神情微楞,俯身湊向你,話語中夾雜著誘騙的氣息,“乖孩子,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裡嗎?”
聲音是溫和的,但那雙有著十字的猩紅眸子裡存放著屬於彆的情緒。
該怎麼去回答這樣一個問題?
你泯了泯唇,當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小孩子,放棄大腦就是讓自己最為輕鬆的方式。
“不知道。”你一點都不心虛,也無需心虛的回答道。
4.
小孩子的專利就是被大人寵著。剛開始被自稱阿蕾奇諾的女人抱著走時,你還覺得有些羞澀,但後來就佛了。
被其他人喊做仆人大人的女性看上去對小孩與大人很雙標。
她詢問了你是否有吃飯,你自然是搖了頭。就在你搖頭後的五分鐘,一分營養均衡且看著就讓人流口水的美食端到了你的麵前。
你的常識告訴你,人類是要進食一日三餐的,可你的身體也告訴你,人類進食這種行為對你而言並沒有過多的用處。
不過盛情難卻。
在找到晚上那個女人之前,還是乖乖聽話會比較方便達成接下來的目標。
小口小口的吃著手上的食物,熱流蔓延至食道的時候,一種久違的感覺也散發至全身。
看來你有保持一日三餐的習慣,也不清楚到底過了多久,吃上一口熱乎的東西,都覺得感動萬分。
你的腮幫子還在嚼著最後的一口食物,一旁耐心等待的阿蕾奇諾終於等到你吃完了飯。
“還餓嗎?”
“不餓了。”你擦了擦嘴,向她道了聲謝。
眼前的女孩與自己見過的許多女孩都不同。阿蕾奇諾確定你的來曆並非是簡單之事。
你的一舉一動都透漏出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果敢,連帶著仆人大人都稍稍對你欣賞了起來。
不過…隻是這樣大的年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孩子呢?你並未掩飾你的性子,溫和與純粹渾然一體。
阿蕾奇諾打算在調查清楚以後,就問問你要不要來…隻是她現在也著實猜不透,你到底是誰帶來的。
博士?不,你是女性。公子?可你又明顯不擁有至冬血統。又或者說是富人?
阿蕾奇諾並不覺得,他會對一個小孩有什麼想法。雖說潘塔羅涅的血是黑的,但隻是手無寸鐵之力的人,應當不是他涉獵的範圍…更何況他對摩拉的興趣比對人的興趣要多得多。
這一邊的你還並不知情眼前請你吃了頓飯的女性已經打起了奇怪的心思,並在頭腦風暴中猜忌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來曆。
“我記不清很多東西了。”其實基本上什麼都記不得。
你真誠的說道,“我醒來時就已經躺在了之前走廊儘頭的一個房間。”
阿蕾奇諾回想了下那個房間,那裡總是有人定期打掃著,可似乎從不住人,像是房間的主人還沒到來一樣。
5.
阿蕾奇諾真的對孩子有著一分不同尋常人的性子。
她抱著你去詢問了很多人,你親眼看著那些下屬顫顫巍巍的看了眼你的臉後,恐慌的搖頭。
你攬著阿蕾奇諾的脖子,悄悄揪著她領子的毛,試圖以此來緩解尷尬。
她早就發現了你的小動作,不過沒關係,可愛的孩子擁有特權,更何況是討人喜歡的乖孩子。
“阿蕾奇諾?你怎麼還沒有走,這是在威脅我的下屬嗎?”來人裹著一圈紅色的圍巾,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暖色調一瞬間就闖入了你的眼睛。
當然,在達達利亞站到你的麵前時,他也看見了同僚懷中那小小的人兒。
“你怎麼還把孩子帶到本部來。”他的表情霎時間又冷了分。
阿蕾奇諾瞥了他一眼:“彆多管閒事。”
那個人是個武癡。你看的出來碧藍眼睛下壓抑著的一些東西。
達達利亞的眼神透露中殺意與對阿蕾奇諾行為的不認可:“我認為你應該早點回你的孤兒院去,連帶著這個孩子一起。本部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哦?”阿蕾奇諾嘴角泛起了一絲笑。
眼見著二人之間的氛圍不停的上升,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插了進來。
“二位。”最為簡單的詞語生出了一種壓迫感。
執行官第一席的醜角不必多言。
執行官都是聰明人,今日女士的葬禮整個冬國都將要停工半日了,更彆說在這種時空,執行官們的爭吵。
整個大廳瞬間靜了下來。
皮耶羅點了點頭,這時他才側頭看向你。
而就在視線交錯的一瞬,你看清那象征性坎瑞亞人所具有的瞳孔不顯眼的動了下。
他認識我?
你下意識的想道。
緊接著,凝固的空氣停滯了一會,才緩緩流動。仿佛是感歎的一句,你瞧見了那高大的人眉眼間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
這個笑容是獨屬於相識多年之人間的笑容。
“歡迎回來。”
唇角微動,皮耶羅忽的向你行上一禮。
迷茫的抓著阿蕾奇諾的衣擺,茫然與困惑的神情並不作假,你稍稍有些無助的想著,攪緊了女人的衣服。
6.
小孩子的身軀無法維持太久的清醒,明明病早就好了,你卻總是難以保持自如的行動。
手指摩挲過窗戶,你擦去上麵的一層薄霧,在抬眸的一瞬間,與窗外的一人對上了視線。
那人大概也是冰之女皇的執行官,因為他穿著厚厚的白色袍子。冰之女皇不久前告訴過你,所有的執行官都會穿這樣的衣服,除了叛逃的六席散兵與逝去的第八席女士之外,所有的執行官目前都在本部。
你知曉這一點,畢竟在女士葬禮的那一天裡,你是整個至冬第二熱門的話題。
那麼眼前的這個人是第幾席?對方的視線實在是太明目張膽了。與至冬宮最為普通的愚人眾成員相比,他的眼神中除了好奇,還有可怕的灼熱感。
薄荷色的頭發…
“想不起來。”你泯了泯嘴,最終拉上了窗簾,與他錯開了。
不知道答案就等待答案的到來。
似乎在你一無所有的記住中,這樣子獵人等待獵物的事情,是你所最為擅長的一種。
等到夜深了時,連接著你房間的一扇門外傳來了敲擊聲。
鮮少人知道這扇門後有著一個長長的走廊,也鮮少人知道這走廊之後是至冬最為殊勝之人的寢殿。
打開那扇門,有著白色長發的女性就出現在了門後。
她看上去剛剛沐浴完,單薄的衣衫下,白淨的皮膚還隱隱散發著熱氣。
“舊友…”女皇微微笑著。
你曾經聽名叫達達利亞的執行官說過他對於女王的映象。
完整的話你無法準確複述,但你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是冰冷無情的…哪怕她的子民也知曉這冰霜外表之下柔軟的一顆心臟。
你很想說她和人們口中的完全不一樣。你麵前的陛下臉頰微紅,似乎是放縱了一次,喝了不少的酒。
白色的長裙下,透來的溫度沒有絲毫涼意,反而暖到發燙,像是一汪熱泉一樣,凡是接近她的都會被她所融化。
“等等,陛下,抱的太緊了。”小小的你掙紮了兩下,實在沒辦法和醉鬼正常的溝通。
平時的女皇陛下忙完總會來看一眼你有沒有睡覺,多數時間隻是在門口看上你一眼,也隻有偶爾一兩次才會走進房內,與你閒聊上幾句。
按照平時的規律而言,你清楚明天她會有很多空閒的時間。因此你也猜測,她今晚大概會多來你這留一會。
可你的猜測中並沒有女皇陛下喝醉了這一項目。
此刻的女人溫軟的唇貼著你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將小小的你抱在懷裡時,還時不時好奇的捏捏你小小的手掌。
你可以察覺到她新奇的目光。
可能小孩子的確軟軟的,她還上手捏了你的臉頰。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與你大眼瞪小眼的狀況中清醒了一點,正色的看向“一片狼藉”的你。
你木然的擦了擦自己的臉頰:“現在有好點了嗎?”
女人皺了皺眉,還是沒徹底酒醒:“頭疼…”
你隻能伸出小小的手臂,去拍了拍她的後背:“不痛不痛。”
“嗯…有你在…不怕…”她囈語幾聲。
女皇陛下安心的靠在你小小的懷抱裡,不一會兒,她的胸口就均勻的起伏了起來,臉頰上染著的紅暈還未散,睡得極為香甜。
你默默將她臉頰上的碎發挽到耳後,無奈的挪了挪身子,努力的將被子蓋到她身上後,儘職儘責的被陛下勾到了懷裡。
無處可逃*抱枕*你:“…嗯,晚安。”
7.
一夜好眠。
你再次醒過來時,身旁的人動都沒動下,隻是摟著你的雙臂鬆了鬆,讓你能有機會逃出她的懷抱。
從床上下來,你為她掖了掖被角,就跑去洗漱了。
不僅如此,還從善如流的跑去了食堂裡。
你醒的其實已經晚了,食堂中的飯菜早就已經賣的差不多了。
平時你醒的其實不會這麼晚,也會有專人幫你拿來。但不得不說,你不太習慣被人伺候,特彆是那些人一副你讓他們現在上吊,都會照做的神情…
在“享受”了兩天真正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後,你學會了硬性給伺候自己的人放個雙休,並且一日三餐自己拿飯,錯開大部分的人,跑去食堂溜達一圈。
平日裡在至冬宮就沒有什麼地方好去的。你一道小小的影子,總是能吸引無數人按耐不住的視線,往返的一點路,就算做你的散步。
你想走的慢點,但想想房間裡還有一個睡得七葷八素的小姐姐,實在是不能走的慢了。
你有權利懷疑,等她醒了之後發現自己消失了,大概可能…
不敢想下去,你貧瘠的記憶抑製了豐富的思想。
“您好,今天要兩份早飯,要清淡一點點…”你踮起腳尖努力的衝高高的櫃台揮了揮手,不知為何沒有人回答你。
你疑惑了下,索性從一旁搬來一把椅子,借著高度往那看。
果然沒人。
“今天沒有人在嗎…?我來的太晚了?”
“今天是法定的假期,大部分人都在早晨七點之前就離開至冬宮了,小小姐。”
你一怔:“您好…?”
“您好。”青年的鴉嘴麵具下露出一張粉色的薄唇,“我是第二席執行官,您叫我「博士」就好了,或許,您不介意的話,多托雷也是我的名字。”
“這樣啊…”你點點頭,毫不猶豫的道,“謝謝您告訴我這些,博士先生。”
多托雷笑了下:“不用客氣。對了,方便問您一個問題嗎?”
“嗯…?”
“我因為正在尋找親愛的女王陛下而沒有離開本部,不知您知道陛下去哪裡了麼?”多托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歉意,隻不過仔細的去觀察,就能發現他神色中的傲慢與篤定。
他遊刃有餘的說道:“這周的報告得上報給陛下才可以。”
你點點頭,又搖頭:“抱歉,她正在睡覺。即使我不記得,但我想,她也應該把好夢做完。”
再度碰壁,不得不說,你們都互相摸清楚了對方的性子。
看著你明晃晃的“你絕不是什麼好人”的眼神,多托雷無奈擺擺手:“好吧,這件事就算我沒提過,那我有什麼能幫小姐您的麼?”
“兩份飯,有勞執行官大人。”
你鄭重的點頭,站在椅子上指揮科研人員給你打飯。
科研人員不惱不怒,任由你差事,甚至還好心的拿著兩份早飯,慢悠悠的跟在你的小短腿後麵,送你回了房間。
臨到關門前,你還狐疑的看著他的笑容。
多托雷隻彎彎唇,一副好人模樣,絲毫沒有傳聞中第六席瘋狂的樣子。
你把門關上,並且落了鎖。
門外的博士:還真是戒備心強啊。
8.
女皇陛下真的做了一個很好的夢。
你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一本書,不經意的瞥過去,就能看見女性柔和的睡顏。
這樣的場景很眼熟,暖陽照在屋內時,一種久違的幸福感竟然讓你覺得鼻尖有些發酸。
你忽的想起,後來她拉著你的手,虔誠的在你手背上落下一吻。
那時所有的執行官都在,哪怕所有人都壓抑著目光,站在暗處,你也依舊覺得如芒在背。可隻有她的眼神與所有人都不同,是絕對純粹的溫和。
她告訴你,不必探究曾經,她也告訴你,過去的已經消逝了。
她用溫暖融化了滲進你骨髓的冰霜,卻將自己留在漫天的風雪中,連帶著笑容都被冰封,世界也變得哀傷。
無意識的皺眉,你伸出手指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珠,旋即又對著她的眼睛笑了。
“早上好,你似乎做了一個好夢。”你側了側頭,膝上平躺著一本書。
而她則是不置可否的楞住了。
這一幕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一樣。離開天空的雪花終於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這一次,她重新回到了家人的懷抱裡。
“陛下。吃早飯吧。”你一本正經的說道,“雖然是午飯了,但是飯盒是保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