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景文帝抖著手,很想一硯台乎上去,可看到那張和結發妻子過分相似的臉,到底有些不忍,尤其是看她喝點湯還會被嗆到,心底忍不住憐惜,話一開口就變成了,“慢點喝,這裡沒人和你搶。”
怎麼突然不生氣了?趙明珠清清嗓子,剛才太燙了,確實要慢點喝,乖乖點頭。
看見這一幕,景文帝越發心軟。婉娘嫁給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不受寵的小皇子,冬日裡婉娘身子弱,愛生病,他也會端著一碗雪梨湯給婉娘,趙明珠現在的模樣像極了他快遺忘的那一幕。
趙明珠沒給他太多憶往昔的機會,禦膳都有定量,小小一份少得可憐,滿足不了她無底洞胃。
不會委屈自己口腹之欲的趙明珠果斷舉著空碗,衝著景文帝喊:“餓餓,飯飯。”
如果沉默有聲,那必將震耳欲聾。
當皇帝的都知道,耳聽不一定為真,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但視聽效果同步的時候,天子也繃不住了,發妻的濾鏡碎了一地。
嘗試欺騙自己的視聽,景文帝覺得,親生女兒嘛,需要多給點機會,扮作心不在焉,重新問了一次,“明珠在說什麼?”
大太監劉安彷佛以為自己幻聽了,素來嚴厲的陛下還有如此柔情一麵,看來他不用為明珠公主操心了,再說一次,無論說什麼都會過過腦子。
說實話,趙明珠也挺詫異的,眼裡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父皇,有病要治,耳聾是大事。”畢竟換誰做皇帝都對她不會太友好,所以趙明珠還是很滿意現在的便宜爹的。
這要是兒子,他定當...景文帝腦裡閃過好幾個修理熊孩子的小妙招。但這是女兒,還是被他忽略,從小丟出宮的女兒,紈絝點就紈絝點吧,他可以慢慢教。
好半天才按捺下去自己的火氣,決定問問她到底在宮外闖了什麼禍,把上京這些難啃的骨頭得罪成這樣。
像是沒注意到便宜爹心火上燒似的,趙明珠掰著手指頭娓娓道來:“其實也沒什麼,兒臣想幫父皇分憂解難。”
怎麼分憂的呢,無非是想到國庫空虛,連帶著她這個公主也沒錢花,就主動攬了催繳稅款這事。沒想到各家還挺配合的,趙明珠大手一揮,指著勤政殿裡光芒四射的金銀珠寶,對著景文帝邀功,“看,這是兒臣幫父皇分的憂。”
分憂?恐怖送貨上門還差不多。
景文帝臉黑如鍋底,“所以你就搶了各大商行的金庫?”
趙明珠擺擺手,隨意道:“怎麼能說搶呢,我是體恤他們經營不善,又不忍他們知法犯法,短了納稅額度,這才不得已為之。”
也就是說,明珠公主搶了幾大世家的後院,這事是真的!劉安倒吸了一口涼氣,祖宗保佑,大周建國百餘年來,還從未出過如此膽大包天的公主,皇子也沒有!
氣到極致反而平靜了,景文帝閉了閉眼,他對不起婉娘,這女兒...他沒教好,有愧啊。
再看過去,景文帝試圖再次欺騙自己,也許他記錯了,不是明珠十六歲長得嬌小,而是她六歲身量異於常人。
對上她趴在桌案上偷吃糕點的行徑,他一臉恍惚,他和婉娘都是平和的性子,這孩子到底隨了誰。
自家女兒,不能打,也不能罵,明珠本來就身子不好,再說繳稅也算是正事...景文帝試圖說服自己。
果然,自我催眠是有用的,他決定好好和趙明珠談談心,心平氣和地問:“你如何知道這些人家欠了國庫賬的。”
趙明珠一口一塊小點心,還彆說,她想搬回宮裡住了,“禦史大夫告訴我的。”
怎麼和禦史大夫扯上關係了?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趙明珠繼續說:“左相引薦的。”
這兩個油鹽不進的忠耿之臣怎會平白無故將這些事說出來?景文帝頭頂的霧水更重了。
難道說他們想拿公主做筏子,好攪渾這一攤水?
“這是戶部的事,他二人怎會知曉?”
趙明珠擦了擦嘴,“我說父皇啊,老賴欠賬幾十年不還,每年還沒臉沒皮的繼續借貸,你說家裡的親戚朋友能不知道嗎。”
景文帝有些掛不住臉,這些硬頭賬,他早就想收回來了,奈何那些世家大族倚老賣老,一張口就是邀功,說大周有他們的一份功勞,他們出錢出力,也該輪到享受的時候了。
每當聽到這些言論,景文帝心裡十分想直接把這些人一鍋端了算了,拉他們陪葬,給自己兒子一個清淨的大周。可是不行啊,他就兩個兒子,爭不爭氣另說,這兩個孩子的母族都是世家大族,牽絆太深了。
愁到睡不著覺的景文帝怎麼也沒想到,是他暴力用錯了地方,搶回來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對,“你的強盜小隊人手哪裡來的?”景文帝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