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小孩子家,給她嬸子一塊糖吃,雖然是粘牙的,倒也罷了。顏肅之這一鬨,卻鬨得有些個大。顏啟因顏平之幼年喪母,對他真個是百般疼愛,既見愛子被個逆子氣得打嗝兒,火氣愈發的上湧。將拳頭捏得咯咯響,就要揍這個逆子。
那一廂,顏平之真顏肅之解釋著呢,哭是不再哭了,使袖子將臉一抹,濕著眼睛對顏肅之道:“二哥何出此言……”
顏啟已經動作敏捷地殺了過來。
放到三年前,顏肅之見他爹生氣了要揍他,隻有跪下來請顏啟彆生氣的份兒。到了眼下,顏肅之卻不肯坐以待斃了,看著顏啟從坐座上爬了起來,他也跟著爬起來了。不但爬了起來,還跳了兩跳,活動活動腿腳,做了個熱身運動。
顏平之:=囗=!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親!
驚愕並沒有妨礙顏平之的行動力,他跟著跳了起來,抱著顏肅之的腰:“二哥,二哥,使不得,不可與阿爹動武!”
顏肅之這貨八百輩子遊擊戰士投胎,原本是準備跑的。雖然口上對閨女說過,什麼有些老貨就是欠教訓,輪到他自己頭上,對於抽他爹,他還是有所保留的。被顏平之一攔腰一抱、張口一說,他還愣了一下:我沒要跟老頭兒打架啊!
容不得他多想,顏啟已經殺到跟前兒來了。顏啟一身武藝,千軍萬馬裡廝殺出來的,雖然年近五旬,依舊身手靈活。顏肅之一看,好麼,跑是暫時跑不掉了,他又不想挨打。帶著腰上的拖油瓶後退了一步,然後一個擰身,把拖油瓶給甩到顏啟跟前兒了。顏啟的拳頭本來估算好了的是要揍次子,哪知次子一擰身,這拳頭眼瞅就要落顏平之背上去了!
顏啟連忙收拳,終究還是擦著了顏平之的脊梁,顏平之正貓著個腰,他被甩得略暈,還沒醒過味兒來呢。背上著了一下,忍不住一昂頭,臉恰好衝著已經被薑氏抱過來擦手的顏神佑。顏神佑瞬間就囧了,這位三叔的表情,活似被爆菊一樣的不可置信,這要是畫幅漫畫兒,背景必須是一團漆黑裡哢嚓一道閃電!
顏孝之一看鬨得不像樣兒,連忙起來抱著顏啟,還扯著嗓子叫了一聲:“四郎!”把他四弟也叫了來,兄弟兩個架著顏啟,就這樣,還沒大架住。顏孝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顏啟暴走。他還小心地護著自己的臉,大過年的,他還得往嶽父家裡去呢,萬一勸架的時候不小心,被親爹打到了臉,可怎麼見嶽父呢?
這麼想著,手上就略緩了一緩。
顏肅之腦子已經轉過彎兒來了,他不能跟他爹動手,可腰上還掛著一個。顏平之羨慕風雅,不喜習武,其實是拉不住他的。顏肅之抬手把顏平之帽子打掉了,伸手就抓著顏平之梳得整齊的發髻,狠狠一扯!扯開了,逮著顏平之的鼻子就來了一肘子。
顏平之:“嗷~”
趙氏:“啊———————”
雖然知道這樣不對,顏神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被薑氏眼疾手快給捂住了嘴巴。顏神佑是笑,那邊顏靜姝就是哭了,原本不大懂事兒的孩子,冷不防被爹媽二重奏給驚著了,不由號啕了起來。柴氏連忙看自己的一雙兒女,兒子隻是縮了縮,女兒也有了一點哭模樣,急忙來安撫。
楚氏沉著臉,手裡的杯子連著酒水就飛到了趙氏身上。她所用的,乃是一隻金盞,兜頭就打到了趙氏臉上,又彈到了案上,與杯碟相撞,發出聲響。
趙氏登時收聲,顏啟也被這動靜引得停住了手腳看了過去。楚氏在顏靜姝的背景音裡冷冷地看著趙氏:“丟人現眼!哄好孩子,你怎麼做娘的?”
這才望向顏啟:“正旦時節,不要雞飛狗跳的。都歇了罷。還要拜年吃年酒呢,掛到了臉上,不好看。”
顏啟想生氣,對上楚氏冷靜的眼睛,又蔫了。年輕時他是肆無忌憚的,到了老了,也許是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倒是能聽得進老婆的話了。恨恨地收了手,一看顏平之,鼻子都流血了,連忙說:“快扶三郎去洗臉,請個郎中來……”
楚氏道:“又胡說!大過年請郎中!我看他隻是擦著了皮,並不很重,你的親兵裡懂跌打的就不少,家中有上好的傷藥,喚來與三郎用上。”
顏平之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道:“阿爹,阿娘說的是,不要為兒子費心了。”
楚氏理都沒理他,隻對顏啟道:“快些喚人來吧,”又對趙氏語重心長地道,“你已是官人娘子了,不是鄉野村婦,遇事就知道叫喚,你那叫喚除了引來看熱鬨的,還能頂什麼用?給我把靜姝帶好了,三郎不用你管了,免得你看了再叫。”
從頭到尾,她竟一句也不點評顏肅之,隻當沒看到這個兒子一樣。
反是顏孝之,於諸人散去之後,來看楚氏:“阿娘,二郎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楚氏道:“隨他,你不用管。你今日就不該出死力攔,由他鬨,吃不了虧。”
顏孝之小心地道:“阿爹去看三郎了。是否,我給二郎活動一二……”
楚氏一擺手:“顧好你自己便是。他這個樣子,與他官做,隻能叫他闖更大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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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被擔心要闖更大的禍的人,此刻卻笑得像朵花兒似的。饒是薑氏等人不喜他為人,看著他這笑靨如花的小模樣兒,也怔了一怔。直到他開口說話:“膠牙餳還有嗎?給我備一盒子。”
薑氏雖與他接觸不多,倒也明白了他的行事風格,這要真給了他一盒子膠牙餳,明天不知道他要糊誰呢。隻得委婉地道:“郎君要吃?這就拿來去。”
顏肅之笑吟吟地看著她:“我要帶著。”
薑氏道:“隨身帶?大盒小盒?要多少,我好使人準備著。隻是……郎君頂好不要隨身帶,凡糖,遇熱便要化的,人身子暖,一焐,就化得粘在盒子上了。尤其這膠牙餳,原本就是易粘連的。”
顏肅之這才怏怏地道:“那便罷了。”卻也從女兒這裡學到了一招,忽然就覺得閨女順眼了一點,伸出手來,又彈了彈顏神佑的鼻尖兒,彈得相當順手。
顏神佑抬起臉,淚眼汪汪地瞪著她爹,恨恨地拍開他的手。薑氏連忙把她抱了起來:“怎麼能跟你爹動手呢?”
顏肅之頗覺無趣,再看老婆口上說著女兒,眼睛卻防賊著的看著自己,頓時更沒心情了,“切~”地一聲,抬腳走了。他去睡書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