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狂風驟雨突如襲來,猝不及防席卷天空。明亮的雷光刺進窗牖,昏暗的屋內霎時蒙上一層暈暈白光,轉瞬又黯淡下來。
緊跟著一聲聲驚雷猛然在屋簷上方炸開,震得人情不自禁都要抖上一抖,可裡屋侍奉的婢女們個個神色如常站在原地,如同木雕一般巋然不動。
連綿不斷的轟鳴聲刺得顧今月耳朵發疼,天靈蓋被炸得嗡嗡作響,長睫急速顫動,試了好幾次才睜開沉重的眼簾。
目之所及的一切依舊很陌生。
黑漆描金的拔步床纏著幾重藕荷色祥雲紋幔帳,夏風一吹掀起一層一層波浪,晃得她眼神迷離如霧裡看花,如同她模糊的記憶。
顧今月失憶了,連她叫“顧今月”也是彆人告訴她的。
緩了半晌意識才完全回籠,側頭往外隻能瞥見幾個朦朧的人影,欲伸手撩開紗簾卻一個不防牽動全身,又頹然跌了下去。
渾身酸軟脹痛,尤其是後腦勺,像被人打了悶棍。
“嘶……”她發出一聲輕呼,驚動了候在最近的人影。床幔被掀開,一張清秀的臉兀地出現在眼前。
她好像叫碧柔,聽說是伺候自己的婢女。
碧柔眼中閃過驚喜,忙轉過頭對門口急道:“夫人醒了,快去稟告主子?”
顧今月身體一僵,聽見碧柔稱呼她為“夫人”仍然有不真實之感。聽說她是三日前出門踏青,回來路上恰逢遇見暴雨,馬車行走在官道上時不小心打了滑,連人帶車一同摔了下去,撞到了腦袋,所以沒了記憶。
沒過多久,外麵傳來匆匆腳步聲,下人們個個如臨大敵,拘謹屈身行禮,預示那個人的到來。
顧今月還沒回過神,巨大的陰影從上方籠罩下來。逆著光,她隻能看見一雙黝黑發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黑影聲音溫和,邊說邊貼著床邊坐下,順手就把她撈起來靠在懷裡。水汽混雜他身上特有的香氣環繞在周圍,粘膩感令她不舒服地扭了扭身體。
顧今月結結巴巴小聲道:“我……還好。”說完不動聲色往旁邊移,試圖脫離他的掌控。
“彆動,”後背那人單手環住她的腰,柔聲道:“你是不是又忘記我跟你說的了,嗯?”
明明聲音不大卻令顧今月呼吸一窒,而後微微搖了搖頭。
她沒有忘記,隻不過一時難以接受。
這個胸前繡著暗金色如意祥雲紋黑袍的男人叫風輕妄,他說自己是她的……夫君,也是告訴她叫“顧今月”的那個“彆人”。
他還說他們在一年前成了婚,婚後兩人親密無間,恩愛非常。自己的父母早年行商時被山匪所害,後來跟隨祖父回隨州生活,直到他娶了她才把人帶來京城。
半天沒聽見回應,風輕妄危險地眯了眯眼,低下頭凝視懷中人,手臂不自覺收攏將人鎖在懷裡。
顧今月失憶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外,雖說將他的計劃稍微打亂,最終的結果卻沒什麼變化,人最後還是落到自己手裡。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那他便給她編織一段屬於他們的記憶,正好填補這十年來的空白。
“我是誰,你說說?”風輕妄的臉貼過來,親昵地蹭了蹭她右臉頰。
顧今月不習慣跟陌生男人如此親密接觸,連忙偏頭躲開,嘴裡支支吾吾:“你是……是……風輕……”
最後一個字被堵在口中,微涼的唇覆上來,帶著特有的氣息又急又凶鑽進口腔,她奮力掙紮卻被兩指捏住下頜,無奈隻能生生打開牙關任他索取無度。
“我是你的夫君,你記好了。”
他的吻霸道不容拒絕,胸腔內空氣被不斷擠壓,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忍不住發出輕微的嗚咽聲,眼尾染上濕意,身體抖得厲害,無力地拍打風輕妄的胸口。
“對不起,”風輕妄放開她,拇指指腹隨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淚,垂眸解釋:“我隻是有些激動。”
他的手又遊弋到後背上下來回為她順氣,低聲道:“三日前你出門踏青,我本應陪著你,可實在是有事情耽擱,誰曾料想後麵會出那等子事。”
“夫人,你嚇到我了。”他語氣驟然添了一絲驚慌:“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全身都是血,大夫說……他說……”
“你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風輕妄頓了頓,臉上有些失神,半晌幽幽道:“誰能想到,你居然失憶了。”
顧今月凝視他半天,再次小聲問:“你真的,是我的……夫君?”那兩個字說出口後臉頰染上潮紅,羞赧地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這一切於她而言實在是陌生極了,隱隱總有不真實之感。
“不信?”風輕妄臉色有些難看,揚聲問:“連我你都不信了嗎?”
“我不是不信……”顧今月聽出他的激動和不渝,心裡發點怵。小心翼翼抬頭,不期然對上暗沉的雙眸,她心頭一跳壓著顫聲道:“我隻是……隻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不是故意的。”
風輕妄一直默然審視著她,聞言露出個清淺的笑,嗓音低啞:“那要我幫忙嗎?”
“什麼?”顧今月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炙熱的氣息再度襲來,他的拇指細細摩挲著臉上的皮膚,所過之處宛如點燃星火,燙得她全身止不住戰栗。
積蓄力量用力一推,兩人距離稍微拉開。
風輕妄不敢用力阻攔怕傷了人,由著她掙脫,眉毛一挑:“躲什麼,以前你從不拒絕我,還會回應我。”
顧今月含淚盯著他不說話,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防備和警惕,這讓風輕妄心裡有些煩躁。
這法子到底行不行,不如乾脆先讓她成為自己的人,其他事以後再說。
“我……我不知道……”顧今月察覺他眸中閃著危險的光,本能安撫道:“給我點時間,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風輕妄輕歎一口氣,深深注視她道:“人平安就好,以後我會慢慢幫你想起一切。”
他把自己輕輕平放在床榻上,又捏了捏被角。從顧今月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高低起伏有致,劍眉星目,舉手投足都帶著渾然天成的矜貴威嚴,讓她驟然想到一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