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文特裡第五大道的紅牆公寓周邊再一次被圍上警戒線。
即使是白天,這地方也總是被陰雲籠罩著,外露的牆磚冰涼黏膩,有一種被雨淋過的感覺,使人不得不懷疑房子裡麵會不會長蘑菇。科學一點的解釋或許會說,這裡地處入海口,對麵的奈何島攔截了大部分乾燥的海風,隻留下一團濕漉漉的冷空氣在考文特裡上空盤旋,遲遲不肯消散,並創造了風濕骨病患者的地獄。不過更受歡迎的說法是——這裡本來就很陰森,地段不好,磁場紊亂,鬨鬼都不稀奇。
佩斯利被警戒線攔在大門外。她無處可去,乾脆在外麵的台階上坐下。她掏出剛買的打火機和香煙,點燃其中一支,然後把剩下的全部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接連發生兩起聳人聽聞的殺人案後,整條街道更加蕭條了,方圓幾公裡內都看不見人影,非常適合一個人呆著進行深度思考。
佩斯利的腦中閃過許多片段。她暫時不想進入記憶宮殿,因為莉娜正在那裡等著自己——睜著眼睛,血從下腹流出來,或許會浸濕一大片蘆葦地。
“……”
香煙燃了太久,灼熱的火星落進佩斯利的衣袖。
麻醉的效果過去了,佩斯利的小腿傳來一陣陣鈍痛。但疼痛比什麼也感受不到要好許多。佩斯利半躺在台階上抬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煙,尼-古丁進入氣管,緩慢而溫柔地侵蝕著她的呼吸器官,再化作乳白色的煙塵飄向半空。
一個人慢慢地走到她身邊。馬特·默多克收起盲杖,和佩斯利一起並肩坐在台階上。
“你的腿傷很嚴重——我覺得你應該再在醫院裡呆兩天。”
“謝謝,我以後會注意的。”佩斯利委婉地拒絕了對方的關心。她把抽了一半的煙掐滅:“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靠聽心跳?”
馬特微笑:“你可以這麼理解——我不介意二手煙,打擾到你了嗎?”
“不……我本來也不打算繼續了。”佩斯利的嘴角浮現一層很淺的笑意,“我以前的同事們,每次新年聚會都會開一盤賭-局,看看誰會第一個當場抓到佩斯利抽煙。沒人成功過。”
“你很厲害。”
“這倒不是。他們可是最優秀的探員……其實每個人都抓到過我,但是他們都假裝沒發現,這樣我就可以收獲所有人的賭-注,然後發表第二年的挑戰宣言了——我演講的時候大家都會偷偷朝我擠眉弄眼,以為身邊的人都還不知道我們的秘密。”
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佩斯利把冷卻的煙頭扔進垃圾桶,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聲音像煙霧一樣飄忽不定:“我總是很難忘記過去。”
“忘記過去並不是什麼好事——至少對我來說。”
這句話之後,他們沒有說話,短暫陷入了屬於自己的過去中。
“謝謝,馬特。”過了一會兒,佩斯利說道,“謝謝你阻止我。如果沒有你,我就會殺死馬西亞·沃克。”
“唔……我隻是適當地糾正了你舉槍自衛時的角度。畢竟當時情況緊急,我們都來不及多想。”迎著佩斯利古怪的目光,馬特抬了抬墨鏡:“我是個挺不錯的律師,十分擅長捕捉法律模糊的邊界。”
未來可能經常會在法律邊緣遊走的佩斯利若有所思:“……我會好好保存你的名片的——你的庭審什麼時候開始?”
“再過幾天。法庭采納了輕度自閉的說法,馬西亞·沃克被逮捕後也交代了和受害者的關係。如果法官判定他當時沒有行為能力……我想尤金的刑期不會像他預料中那麼長”
佩斯利表情淡漠:“不管有沒有行為能力,他仍然親手殺了一個人。”
“關於這一點,我有一個疑惑——如果馬西亞·沃克給海倫的藥物真的和她的死亡有關……有什麼藥會導致一個人被彆人殺死嗎?”
“我正在考慮這件事。”佩斯利無意識地撫摸著台階上斑駁的紋路,“我不知道那種藥的傳播範圍,但它的影響似乎是隨機的……還有很多我搞不明白的部分。”不過佩斯利並不覺得苦惱——謎團再多也遠不如一隻時刻監視自己的渡鴉那樣令她厭煩。
儘管如此,佩斯利還是輕輕歎氣:“哥譚比我想象中還要……複雜。我得多待一段時間了。”她回頭看了一眼公寓大樓:“我原來的房子太小……這裡感覺還不錯。”
“你打算搬到考文特裡?”律師有些難以理解,“不覺得這地方有些太潮濕了嗎?”
佩斯利聳肩:“考文特裡離哥譚大學很近。而且潮濕不是壞事,我養了條鱷魚——羅西南多,她會喜歡這兒的。我還能給她訂製大一點的生態缸。”佩斯利有些失望地補充道:“不知道為什麼,哥譚的寵物管理條例格外嚴格。我不能把鱷魚帶到街上散步,以後隻能去天台了。”
“……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哪個州會允許把鱷魚帶上街的。”
“是嗎?”佩斯利有些驚訝,“我記得以前常看到有人溜鱷魚或者美洲獅啊?這幾年管得嚴了嗎?”
律師立刻微笑著改口:“你說的對——即使帶上街,也沒人敢當場追究。羅西南多開心就好。”
佩斯利讚同地點頭:“羅西有白化病,她的眼睛看不見,所以在家裡也很少動彈……我有些擔心她。”
“不必太擔心,佩斯利。我是盲人,所以我有發言權——我們能照顧好自己的。”
馬特摘下墨鏡,他的眼睛像兩顆琥珀色的玻璃球,明亮剔透,但隻能無意義地反射事物的倒影。佩斯利默默看著他,然後平靜地問道:“馬特,對你來說,世界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