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訶德穿過一排樹蔭,像落葉一樣自低空輕飄飄地劃出一道弧線,隨後收攏翅膀,落在碼頭邊緣用纜繩結成的低矮欄杆上。
佩斯利正站在那裡,眺望黑藍色的海平麵。汽渡剛剛駛離港口,伴隨著低沉的汽笛聲,幾隻海鷗盤旋著跟在船隻周圍,離遠了看像是在空中飛揚的紙屑。一周前,這艘汽渡本該載著弗蘭克與莉娜離開哥譚。他們或許會在紐約搭乘最快的航班,徑直飛向馬薩諸塞州那個神秘的海邊小鎮,在那裡生下小女兒海倫,然後惴惴不安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降臨。
可惜生活是陰晴不定的海,總不能如願以償。
“佩斯利,你在想什麼?”渡鴉跳到她身邊。
佩斯利低頭看它。她有許多問題,但最後什麼都沒問。
“在想無聊的存在主義。”
“哦!我也喜歡哲學。鳥的大腦很適合這些玩意兒。”堂吉訶德活潑地轉動腦袋,煞有介事地總結道:“哲學就是亮晶晶的東西,我們都知道它沒用,但還是孜孜不倦地收藏起來——不要思考哲學,佩斯利,你隻需要欣賞一下就行了。”
海風吹過佩斯利的臉頰。她笑了笑:“堂吉訶德,我真想不到,你會對人類的哲學感興趣。”
“在你出生之前,我還認識一個人類,他總是熱衷於跟我講哲學——因為除了我沒人願意聽他說話。”渡鴉將一隻爪子蜷縮起來,愜意地享受著海邊的空氣,“可惜他沒聽我的勸告,一個人走得太遠了,還把我當成他的幻覺——誰的幻覺會每天晚上督促他睡覺!我以為我離開他後,他的幻想症會好一點……哎,但他變得更瘋了。”
“我能理解。”佩斯利和渡鴉一起歎氣,“其實我也花了兩三個星期才確定你不是我人格分裂的產物。”
“為什麼!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你覺得你起死回生是因為那群沒用的醫生嗎?”
佩斯利伸出一根手指摁住堂吉訶德的腦袋:“消消氣,小鳥。你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
“哦,我差點忘了——那個護士的藥丸,檢測報告出來了。我第一時間就給你送過來了!”
“那真不錯……在哪呢?”
“把手放在這兒。”
佩斯利遲疑地攤開手掌,渡鴉走過去,用一種詭異的姿勢上下伸縮脖子,同時發出一陣怪叫。佩斯利立刻收回手,迅速後退三步。
“嘿!彆亂動!馬上就好了!”
“不行。堂吉訶德,你不能吐在我的手上。”
“不然我要吐在哪?海裡嗎?我的嗉囊裡又沒有彆的東西,不準嫌棄我!”
“……”佩斯利從包裡掏出一張草稿紙,平攤在堂吉訶德麵前,“往這兒吐。”
“你真傷我的心,佩斯利。”渡鴉氣呼呼地張開嘴。一團半個巴掌大的紙被它從嘴巴裡推出來掉在草稿紙上,看上去乾乾淨淨,似乎沒粘上什麼彆的東西。但佩斯利還是做了一會兒心理準備,才捏著紙團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展開。
“你不知道這東西有多難搞到,我差點就被抓住了!”
佩斯利懶得回應渡鴉。她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目光在成分檢測這一欄上頓住了。
“苯巴-比妥,鎮定劑?大-麻、杜-冷丁、小麥粉,還有……未知生物身體組織?”佩斯利皺眉,“這東西吃了不會死嗎?”
渡鴉大笑:“佩斯利,你難道還不了解人類的身體對化學製品的接受程度嗎?”
佩斯利冷漠地轉過身,背對著堂吉訶德繼續:“測驗效果未知……為什麼沒有實驗過程?”
“那可能在另一張紙上吧。”堂吉訶德用翅膀蹭蹭腦袋,“——這可不能怪我,一張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隻能選字最多的那張,不然我會被撐死的!”
看完之後,佩斯利迫不及待地把檢測報告扔到一邊,然後用草稿紙的背麵擦了擦手,“不需要檢測效果,我大概能猜到那東西的作用。”
“是什麼?”
“它會傳染。”佩斯利靠在欄杆上看向不遠處的棚屋,其中一間曾經屬於弗蘭克和莉娜。
“鮑威爾是警察臥底,對藥物攝入肯定會慎之又慎,幾乎不可能主動服藥。馬西亞·沃克在流動人口聚集的地方分發藥物,就是因為這些人擁有廣泛的社交範圍,可以將藥物的效果最大限度地傳遞出去,即使對方不知情,隻要有接觸,就會被影響。這個‘未知生物身體組織’或許是其中唯一的有效成分,得想辦法去查。
“……杜爾西內亞的信徒或許很少,但它已經擁有了許多無意識的獻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