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本是夜生活豐富的梧江市,街上蕭索的如同空城,隻有居民區的燈光一盞盞長久不滅。
今日的晚飯遲了些,陳茉心說家裡隻有兩人提不起做飯的興致。
蘇墨看著飯桌上寡淡的全素宴,同樣也覺得提不起吃飯的興趣。蘇耀越來越忙,視頻電話也不準時。
想到下午嘗試性提了一嘴當誌願者被直接拒絕的事,她拿筷子戳著碗裡的飯,更加沒胃口。
在腦中組織了下語言,蘇墨開始進行新一輪的攻勢:“我這幾天走的最遠的距離就是出去拿個菜,你的小寶貝再憋在家就要瘋了。”
“不憋也瘋。”
“......”她把筷子放下,認真問道:“媽,說實話,我真不是你們從江裡撿來的?”
“要聽實話嗎?”
蘇墨:“.......”嘴裡的一口菜被噎住,過了好半響她才繼續鍥而不舍地遊說,“上回給小區送菜的誌願者,彆人不也好好的嗎?你這叫杞人憂天。”
“不是媽媽杞人憂天,現在疫情這麼嚴重,你爸爸在危險崗位,家裡又隻有你一個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媽媽怎麼辦?”陳茉心故作擦淚的動作。
她憤憤的往嘴裡塞口大白菜,聲音含糊著,“當初叫你們再努把力生個弟弟妹妹陪我,都不當回事,現在知道獨生子女的痛了?”
“你這孩子怎麼還惦記這事兒?”
“當然惦記,一輩子惦記!”
蘇墨從小就是家裡邊輩分最小的,再加上學早,導致身邊同齡人都比她大,有個弟弟或妹妹就成了一直以來的願望,可惜她家那位老父親不忍心自己的寶貝妻子再受一次生育之痛,無論怎麼旁敲側擊都不搭理她。
想到這裡,蘇墨說起話來更沒譜了,“當時大姑姑家的狗都生二胎了,你們卻還在搞計劃生育!”
陳茉心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什麼破比喻,天天鬼話連篇。”
她努力睜大眼睛,試圖讓陳女士感受裡麵的真情實意,“要不然.....等爸爸回來你們再努力一下?你看我都這麼大了還能幫你帶娃,多省事兒。”
“好不容易清淨幾年,彆來禍害我和你爸爸。”
“怎麼能說是禍害呢?你看我這根正苗紅的樣,我一定會好好教他,三歲就讓他識字,五歲教他作詩,八歲他就上報紙,標題都想好了——蘇家千年難遇的神童。”蘇墨說的慷慨激昂,手舞足蹈。
陳茉心一盆冷水潑得毫不留情,“你教?教他三歲摸魚,五歲打架,還是八歲請家長?”
“......”親媽?
她把筷子插在飯裡,開始耍賴,“不讓我出去當誌願者,就給我變個弟弟陪我玩。”
“筷子拿下來,像什麼話!”
“哦。”
“媽......”
“再多說,下次我自己去拿菜了。”
“......”
.
疫情實時數據每一欄飛速增長,全國進入最冷的季節,北方的冷空氣一掃而下,與西南方的暖濕氣流勢均力敵,僵持不下。
天陰被蒙了層灰布,植被灰撲撲的一片,社區的隊伍裡偶爾傳來幾聲交談,大多數人都是低著頭閉口不言。
隊伍最前方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時,蘇墨的嘴角無聲無息的向上揚。
這幾天的冥思苦想,她找到了個能解決燃眉之急的方案——跟誌願者套近乎,再從獲取有效信息。
不成功便成仁,小白眼狼能出來做誌願者肯定心不壞,無聊的日子多個朋友也不錯。
很快就排到了隊伍的最前麵。
小白眼狼還是站在那棵梅花樹下,穿著一身黑,戴著深簷的鴨舌帽,口罩擋住了下半部分臉。他今日的外套拉鏈沒到頂,烏黑的頭發從帽子下簷,服順的貼在直挺的後頸。
作為一個美術生,蘇墨向來不吝嗇欣賞的目光,她的視力很好,站在遠處依然能肆無忌憚地打量,視線從後頸遊移到前麵,口罩下方,衣領上方,正恰中間的一顆突兀的喉結。
這形狀也太標致了吧,像顆飽滿又尖銳的棗核。
“B區,一號樓,1-2。”
喉結動了動。
她不自覺跟著咽了咽口水。
“B區,一號樓,1-2。”
“在呢在呢,”蘇墨把耳機一扯隨意地丟進荷包裡,上前一步,神情裡是抑不住的興奮。
她舉起手他麵前晃了晃,“好巧啊,我們又見麵了。”
陸峙瞥了她一眼。
蘇墨早有所預料,“口罩換了嗎?”
“嗯。”
看著他口罩上的藍色布紋總覺得和記憶裡的顏色有點不一樣,不知疾苦的少女總是大方的很,“那個,不夠的話我下次再多拿些給你。”
頭頂的帽簷往下低了些,陸峙的視線在她特彆的瞳色停了一秒,不動聲色地挪開眸子,“不用。”
後麵還有人排隊,蘇墨不想耽誤事,準備領了物資再說後話,結果看到地上擺放的土豆和紅薯,她摸了摸小巧的鼻頭,往旁挪一小步讓出個位置給後麵的人。
頭微側,陸峙瞥了她一眼,回頭繼續用那冷淡又清冽的聲音說:“A區,二號樓,1301。”
蘇墨跑到門衛室跟保安借了個小矮凳,坐在梅花樹下,她從來都不安分,東張西望,凳子的木腿被搖晃得咯吱咯吱響,還時不時冒出不屑的輕哼聲和嫉惡如仇的白眼。
從做誌願者以來,陸峙從來沒覺得這麼吵過。
隊伍漸漸散去,隻剩蘇墨一人,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把小凳子物歸原主,回來時見陸峙還是拿著筆在本子上勾勾畫畫,好奇心瞬間達到了巔峰。
她悄悄湊過去。
“啪”的聲筆記本被快速合上。
陸峙往旁邊退了一小步,語氣冷漠道:“你等到現在,就是為了少走一兩步路?”
蘇墨點頭,極其坦蕩地承認這十分不要臉的行為。
“我的工作不包括配送。”陸峙淡淡提醒。
“唔,這樣啊。”
她擰著兩條又細又彎的秀眉狀若困擾,不消片刻又舒展開來如同新月。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我們見過兩次應該算得上熟人,熟人之間幫幫忙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