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用。”
和口罩一樣被強行塞到手裡,指腹的皮膚被雨水泡得發皺發白,水杯源源不斷地傳來溫熱。
陸峙有些發怔,濕潤的黑眸有些迷茫。
過去十八年裡從未感受過這種不需要理由的好意。
陳茉心看著眼前比自家那個混世魔王還小的孩子,心中柔軟一片,她笑著說:“彆怕麻煩,沒事的。”
女人有一雙和蘇墨長得極為相似的眼睛,棕色,帶著歲月沉澱的溫柔。但蘇墨瞳孔的顏色更為淺,純淨到沒有任何雜質,看起來天真笑起來明媚。
他一時走神,女人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蘇墨也還沒出來。
四周到處都是生活的氣息,可以看出來房子的女主人打理得很好,而整潔下又有些七零八落的小物品,鞋櫃上的筆,茶幾上的零食袋,還有與書香風格完全不同的,各個角落,牆上掛著的畫。
畫右下角或左上角簽名“SUM”,字跡張牙舞爪。
視線定格在客廳一張塗鴉線條仿照的抽象畫上,那是一張三口之家的全家福。男人穿著白大褂,眼神充滿責任和使命感,女人表情溫柔,中間女孩笑得張揚,眸子慧黠清亮。
陸峙眼底劃過一絲彆樣的情緒,毫不猶豫地轉身踩著來時的腳印走向門外的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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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茉心出來的時候,看到門道處隻有女兒一人的身影,她有些疑惑地問:“那孩子呢?”
蘇墨盯著地麵,低聲說:“已經走了。”
她剛剛在浴室快速的換了套乾淨的衣服,拿著毛巾出來的時候,玄關處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地上隻有一雙乾淨的拖鞋,地板上也隻有進門時留下幾處腳印和幾個淺淺的水漬,其餘的地方乾淨到沒有一滴水。
小心翼翼。
腦中浮現這四個字。
記憶中極少數才會有這樣的心情。
八九歲她還頑劣不堪的時候,在外婆家上樹摘棗下河摸蝦,玩的一身泥興衝衝的想去給她炫耀自己的戰利品,卻看到年邁的外婆佝僂著匍匐在地上擦地。她怕弄臟,小心翼翼的將邁入門的右腳撤回。
家裡的暖氣很足,蘇墨覺得心裡有些悶。
“那孩子不像南方人長得那麼高,我還想你爸爸的衣服會不會有點短呢,”陳茉心將手中的衣服對疊搭在手臂上,“怎麼就直接走了,那麼大的雨~”
蘇墨捏著乾燥的衣角來回搓了兩下。
“欸,你這孩子乾什麼去?”
“送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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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窮無儘的雨水滴落聲在耳畔響起,前方的建築物被朦朧擁抱著,倒映在腳下片片水窪中。
薄霧誼染。
什麼都看不見,也看不見那個黑衣少年。
本該就此打道回府,可腦中總是不斷浮現那乾淨地板上的水漬。
蘇墨加快腳步,往蕪湖民居的大門追了過去。
視線裡出現了那個清冷孤寂的背影。
“陸峙!”
陸峙恍若未聞,腳步未停。
蘇墨被他這樣氣到,踏著水窪跑過去。風吹掉了雨衣的帽子,濕掉的鞋底打滑,她驚呼出聲。
陸峙也終於在雨中轉身,扣在頭頂的鴨舌帽也隨之脫落。
他選擇扶住了她。
地麵迸發的水花參著泥點濺到褲腳,雨水潮濕了眼睫,大而清澈的棕色琥珀裡倒映著墨暈黑眸。
眼前這黝黑瞳眸比傘麵黑得更甚,狹長的眼眶,內雙,上眼皮非常薄有一道褶在眼尾向上揚著,淺褐色的淚痣印在右眼瞼一指處。
不知是因為雨天的霧氣太濃,浸潤到了他的眼裡,少年的眼神淡漠又虛渺,不真實的像國畫中的山水。
偏偏,這副黑白山水畫中被描繪了一處隱隱約約的炊煙嫋嫋。這顆痣簡直神來之筆,讓他遙遠的距離感裡多了些凡世人間的妖冶感。
陸峙先移開視線,鬆開了她的手臂,彎腰去撿地上臟兮兮的帽子。
“追出來做什麼?”
清淡嗓音在雨聲中輕如塵。
他的眼睛也太漂亮了。
蘇墨回神將傘遞過去。
陸峙沒接,俯視著她,目光銳利的審視這種沒有任何理由的行為。
視線被脖頸乾燥與濕暈的交界線處吸引,他斂眸,平淡地說出一個事實。
“我已經淋濕了。”
“我知道啊!”蘇墨不由分說地把傘往他手裡塞,理所當然地問:“淋濕難道就不用打傘了嗎?”
陸峙始終低垂著眼,神情在雨霧裡看不真切,就連那顆痣也若隱若現。
最終,被她這種無法探究的善意打敗。
“你是真的喜歡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