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在洗澡,蘇墨愣住,本來就是一時興起打過去,這下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邊也是沉默。
水流聲停住。
“有什麼事?”
少年的聲音像被水沁潤過,冷冷清清的。
大腦空白一片,她下意識地說:“今天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了。”
陸峙沒有接話,他握著手機的手還有未擦乾的水漬,烏黑短發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從下頜線流至鎖骨。
蘇墨抿唇,也許他根本不記得,此時叫她說是自己的生日,也有點說不出口。
生日快樂這種祝福哪有上趕著提醒彆人說出來的呢?
她忽略掉心裡有一點失落,換了個話題,“弟弟,這幾天工作怎麼樣啊,有沒有人找你麻煩啊?”
“沒有。”是一向簡潔的回答。
陸峙根本就沒有想聊天的意思,蘇墨語氣低落:“好吧。”
聽筒那邊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他問:“還有事嗎?”
也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陸峙上次的不耐煩是真的。他是真的沒法接受她這種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廂情願。
“沒,沒有啦。”蘇墨拉上被子蓋過頭,語氣乾巴巴又有點小委屈,“那我掛了......拜拜。”
晚間的風徐徐吹過,房間牆壁上的藍色鐵板呼呼作響。
一聲輕歎從聽筒裡傳至耳畔,少年清冽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
“蘇墨。”
“嗯。”
他說出那句遲來卻不晚的祝福。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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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完全亮,蘇墨腰酸背疼的從硬邦邦的床上爬起來,眼下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
與魏昭碰麵後,他也略詫異的看了好幾眼。
隻不過兩人很默契的略過了這個話題,一個是知道接下來會麵對更多艱難,一個則是已經見過覺得不值一提。
經過魏昭的介紹,她才明白現實比想象的更殘酷。
醫院現在收容病患達到了四千多,誌願者卻是個僧多肉少的角色,他們必須得一職多能,並且工作的內容包括運送物資,安保,送餐,保潔,醫療,後勤......
總而言之,所有和病患有關的工作都得兼顧。
難怪要曆時三天的培訓才能上崗。
第二天,蘇墨和魏昭通過這幾天的交談熟絡不少。
魏昭是A大的碩士研究生,是從鄉村僻壤考出來的,家裡很窮供不起學費,因為梧江市幾位好心人的獎學金資助,才能繼續學習。
他說為了感恩好心人連帶感恩這座城市,主動請纓做誌願者回饋。
蘇墨聽後很感慨。
這種時候來方艙的誌願者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理由,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來支援的,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協助這個生病的城市恢複健康。
或許也不止,就連上次送她來方艙的司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用彆的方式在守護這座城市。
環環相扣,如齒輪掛鐘,哪一個零件出錯,梧江市就沒有辦法完美運作。
到第三天,魏昭由衷地稱讚道:“蘇墨,你學的很快。”
她點點頭,“可能是因為我爸爸是醫生的緣故吧。”
“那你怎麼沒學醫呢?”
蘇墨像是真的在思考他說的話,拿筆敲著腦袋,過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也後悔我為什麼沒學醫。”
魏昭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起來,他拿食指去扶從鼻梁滑下去的鏡框,“你真的很有趣,”想到之前還沒交付完的工作,他繼續道,“也沒什麼需要教學的了,下午你幫我去接個昨天報名的誌願者吧。”
“這麼快就來新人了?”
“是啊,對方好像也是你們江大的學生,叫什麼來著,”他看了下手機上的信息,“哦,陸峙。”
蘇墨懷疑是她聽錯了,放下手中的筆,語氣頗有些激動,“你說,他叫什麼?”
“陸峙,就山寺那個峙。”魏昭不懂蘇墨為什麼驚訝,聽她這口氣對這名字好像挺熟,反問道:“怎麼,你們認識?”
蘇墨唇角微揚,“認識。”
天上又掉下來了個弟弟!
“那正好,我那邊還有彆的工作,你就負責他這幾天的教學吧,然後你們一起上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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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墨吃完飯跑到醫院門口瞎溜達,所有人都去工作,她一個人呆著無聊,悶得慌,索性出來透透氣。
陽光正好,隨意找了個花壇坐下曬太陽,渾身被曬得暖洋洋的,她舒適地眯起眼。
正是愜意的時候,一聲電話鈴聲響起,接起後,溫潤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小蘇墨,我回國了。”
她抬臂伸開五指擋在眼前,笑著說:“恭喜你啊,逃離國外的毒圈。”
“又奔向新的毒圈是麼?”
蘇墨切了一聲,國內的情況可比國外好多了。她之前看英國那邊的人連口罩都不帶,還天天開party。
李惟風坐了一天一夜的飛機,到酒店跟父母報完平安後,立刻和蘇墨打了電話。
他看著窗外的景色,“可惜現在封城,不然叫上阿丞一起聚一聚,我們多久沒見了?”
想到他上次回來的時間,蘇墨不確定地說:“一年吧。”她踢著小腿,“好好待著吧你。”
李惟風開玩笑道:“呆不住,想你了。”
“哦,我不想你,蘇爺現在沒功夫搭理你~”
李惟風又輕笑出聲,對她這種態度很習慣,他想起前一個星期看到的新聞,不免還是有些擔心她的心理狀況。
“那件事之後,你還在小區做誌願者嗎?”
蘇墨看著花壇裡的螞蟻漫不經心地說:“沒有呢,我現在在方艙醫院。”
電話裡沉默了幾秒。
李惟風在國外的時候對國內的新聞一直有密切關注,當然知道方艙醫院是個什麼地方,他皺著眉頭問,“怎麼突然想去那裡了?”
“因為......”蘇墨正欲解釋,抬起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說,“我先掛了啊,有點事,以後再聊。”
她從花壇的邊邊跳了下來,揮舞著手臂,興奮地大喊道:“山寺弟弟!”
李惟風喝水的動作一頓,正準備說點什麼,電話就被掛斷了。
他將手中的水杯放下,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點上了一支煙。
從酒店的高層俯視著梧江市,一切都沒變,還是熟悉的景色。
山寺弟弟,這個稱呼似乎從前沒聽過,應該是新認識的人。
等煙快燒到了指尖,他才恍然所覺,將煙頭摁在煙灰缸裡,撥通了趙明丞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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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墨聽到陸峙的名字時其實有些訝異。
但驚喜更勝一籌。
大概是因為目前在這就隻能接觸到魏昭這個同齡人,平時連說話的人都沒有。
或許也有彆的原因。
但這會看到他心裡隻顧著高興去了。
陸峙今日穿了件黑色飛行夾克,鴨舌帽換成了黑色的毛絨帽。
興許是中午的溫度較高,外套的拉鏈敞著,露出了裡麵淺灰色的衛衣。
他不疾不徐地走近。
雙手鬆懈地插在上衣的口袋,看起來比之前多了些散漫的少年氣。
一顆突起的喉結懟到視線裡,在清瘦的脖頸更顯得尖銳。
蘇墨沒忍住多看了好幾眼。
喉結上下滑動著,不高不低的調子從裡麵飄出來。
“方艙就是這樣接待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