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抬腿還沒跑幾步,那紙尿褲拖遝得要命,她歎了口氣緩了緩速度,小步走了過去。
陸峙的目光淡淡。
為了防止被拒絕,蘇墨什麼都沒說拉著陸峙就往那邊走。
陸峙得視線落在衣袖被輕輕揪起來的小角,拒絕的話在喉間又咽下去,任由她拉著。
“陸峙,”蘇墨在蔚恬雅麵前停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幫她紮下頭發唄。”
蔚恬雅和劉睿麟雖不太熟悉,但此時都一致認為麵前的這個姐姐非常不靠譜。
哪有女孩子叫男孩子過來幫忙紮頭發。
蔚恬雅的眼神在蘇墨和陸峙中間徘徊,她在家裡,爸爸也從沒幫她紮過辮子。
蘇墨充滿希翼地望著陸峙,就好像此時真的把他當成救命稻草一樣。
麵對這種無法拒絕的眼神,口罩下的清雋五官沒有任何表情,護目鏡後的黑眸凝著疏離與冷淡,陸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透過兩層隔膜審視著她這種行為。
他不懂她為什麼把自己劃分到樂於助人的那類人。
“弟弟。”
她渾然不覺用胳膊肘撞過去,在他腰間的防護服戳出個凹陷。
一聲極其輕微的歎息從少年厚厚的防護服裡傳出來。
陸峙朝蔚恬雅走了過去,蘇墨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
他們都穿防護服,做什麼動作都有點受限,高個子尤為明顯。
蔚恬雅的身高剛到陸峙膝蓋上方一寸,高度的差距讓他不得不屈膝。
可他實在高得離譜,隻能緩慢地蹲下,再頭發輕輕順成一縷拈在指間,一圈又一圈的繞成一個小巧的發髻。
護目鏡下的黑色眼睫垂著,時間的腳步隨著呼吸放輕放慢,他動作輕柔又專注,繼續在另外一邊耐心地重複上個動作。
防護服厚重得像一層白色堅硬的殼包裹在外麵,卻掩藏不住內心本質的溫柔。
陸峙以後肯定會是個好爸爸。
蘇墨腦子裡突然冒出這種想法。
沒過多久,蔚恬雅腦袋上的兩個可愛發髻又重現了,她對陸峙甜甜地說:“謝謝哥哥。”
陸峙沒什麼特彆大的反應,點點頭直起身子站到旁邊。
蘇墨見狀又想拿手去戳戳,還沒碰到,蔚恬雅就捂著那兩個小發髻一臉生怕她又給弄散了的樣子,她隻能改為拍她的頭,“彆忘了答應姐姐的事情哦。”
大概是剛剛一直沒說話,護目鏡裡的霧氣散去了些。
蔚恬雅瞅見了蘇墨的眼睛,她第一次看到這種淺棕色的眼睛,不禁感歎出聲:“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好像......”
“好像什麼?”蘇墨嘴角噙笑。
蔚恬雅扶著發髻,認真地思考半響,蹦起來來說:“好像我媽媽戒指上的鑽石!”
這大概是小孩子印象裡最閃亮的東西。
受到誇獎蘇墨笑得開心,那雙眼更是光彩湛湛,她回應道:“謝謝,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陸峙聽聞將目光凝聚過去,眸光加深了幾分。
這樣澄澈單純,明亮乾淨。
難怪小孩子也會願意親近她。
如果沒有防護鏡,應該會更奪人眼球。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蘇墨側頭去追尋來源,兩人視線對上。
陸峙一怔,立刻偏頭望向彆處的病患。
她有些疑惑先是遲疑了一秒,後來眨了下眼,轉頭對小冬瓜說:“劉睿麟,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接著又看向他,說出了一樣的話。
“山寺弟弟,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陸峙:“......”
他這次好像能懂她在想什麼了。
不能厚此薄彼,誇獎也要雨露均沾。
.
早餐到中餐準備的時間還算充裕,他們慢悠悠的往回走。
劉睿麟跟在蔚恬雅後麵的情形,蘇墨想到小時候,李惟風和趙明丞那時也是天天跟在她後麵當小尾巴,但也給了她耀武揚威的資本。
說起來他們三個好久沒聚在一起了,不過現在又結識了新的人,這次卻是她當小尾巴。
蘇墨一時沒主動開口說話,總是嘰嘰喳喳的人驀地安靜,快到餐車時,陸峙主動開口說:“你走神了。”
“哦,”她向來自說自話有一套,“我在想我的發小,有點想他們了。”
他停住,轉移話題,“你叫兩個小孩子做什麼?”
蘇墨有點出乎意料,故意不回答他的問題,打趣道:“我發現你是個好奇寶寶啊?”
陸峙沒說話,視線也沒離開。
她又揶揄道:“我還好奇呢,看不出來我們山寺弟弟還挺會紮頭發,在家裡練過啊?不會在家裡買了個洋娃娃,沒事就拿出來練習一下吧?”
陸峙涼涼了瞥了她一眼,轉身就要走。
“欸,開玩笑嘛,”蘇墨怕又把這孩子惹生氣了,早晨紙尿褲那事之後他就一直不怎麼搭理她,她追上去,一連串的字詞冒出來,“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嘛!就是那個小冬瓜被他們孤立了,我想幫幫他,正巧魏昭不是讓我組織患者鍛煉嗎,我又不會跳廣場舞,就讓那幾個小朋友下午教課間操。”
陸峙:“嗯。”
蘇墨跟在他身後繼續喋喋不休,“你不驚訝不好奇嗎?你知道小冬瓜為什麼會被孤立嗎?因為他是跳級上的大班,你說為什麼這麼小的孩子也會嫉妒人啊?”
“為什麼不會?”陸峙語氣平淡地問,語氣絲毫也不驚訝。
蘇墨小時候,每天研究的課題怎麼捉弄人不被逮到,哪裡的樹好爬,瘋鬨後怎樣能不挨罵。
蘇耀和陳茉心是極為開明的家長。
學習成績從來都不是牽製蘇墨天性的桎梏,她的童年無憂無慮,加上李惟風和趙明丞天天跟在後麵保駕護航,說無法無天有些過,但絕對是同齡人最混活得最肆意的小霸王。
年齡再大些時,蘇耀和陳茉心對蘇墨唯一的要求就是少惹事,做個善良的人。為父為母他們隻希望她健康平安,快樂成長。
所以,被人嫉妒或去嫉妒,確實對這樣一個生活在愛裡,又被保護著的人來說太遙遠了。
沒有親身經曆,蘇墨想了想才從嘴巴裡乾巴巴蹦出幾個字,“這樣不好。”
陸峙沒什麼情緒地問:“那應該怎麼樣?”
蘇墨理所當然道:“小孩子當然應該無憂無慮純真一點啦~”
陸峙回頭撞進她乾淨澄澈的眼眸,腦中突然迸發出一個卑劣的想法。
想告訴蘇墨那些不屬於她世界的東西,想讓這樣的純白沾染彆的色彩。
就像久久身處穀底的人,某天上麵扔下一根麻繩,他的第一反應一定不是通過這根麻繩脫離深淵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