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暗著,床頭櫃上的數字時鐘顯示——03:49。
手機屏幕上是十分鐘前,蘇墨給陸峙發的信息。
Susu.【明天解封了,快回來。】
Susu.【我想你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最後一句。
我想你了。
看見這四個字時有多欣喜,聽到她說的那些話心裡就有多悶痛。
她讓他滾。
她說再也不想看見他。
從認識蘇墨以來,從來沒見過她用這種語氣去對待任何熟悉或親近的人,隻有碰見與她心中正義背道而馳的,她才會像小刺蝟一樣豎起尖銳的刺去對抗。
他的第一反應是她發生什麼事了。
可隨即又下意識地在想,他是要被拋棄了麼。
陸峙的手指收緊,手機外框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得拚命克製才能忍下再次打電話回去的衝動。
少年生來就比一般人漠然,加上成長經曆不算好,從來就不會執著一個結果。什麼事都可以隨便,他從不強求,因為覺得無所謂沒必要。
但,現在自己似乎並不能接受這種斷絕關係的結果。
陸峙比任何人都明白,語言有時堅硬如鋼鐵有時又會脆弱如紙,蘇墨與他最相似的點大概都是務實派。
隻不過她是想即踐行的勇士,而他是躊躇猶豫的懦夫。
他的懦弱來自於,她掌握著開始也控製著結束。
陸峙一直都知道。
泥足深陷的人始終隻是自己,而她隨時可以抽身,擁有著絕對的生殺大權彈指間就能將他淩遲。
所以,不能冒失走錯一步。
必須將失去的風險降到最小。
若真到失去的那一天,陸峙不敢想,也預測不了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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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墨躺在醫院的急救室的觀察床上,睜眼醒來時便是頭頂白茫茫的天花板。
她失神了兩秒,隨著鼻腔裡開始充斥辛辣的消毒水味,昏倒前的畫麵如泄洪般湧入腦海。
太陽穴猛扯住神經,蘇墨立刻從床上翻身下來,慌忙地抓了一個護士問道:“你看到我媽媽了嗎?”
“我們這每天接診那麼多病人,誰知道你媽媽是誰?”護士把手臂從蘇墨手裡抽出來冷冰冰地說,她看了眼少女搭在胸前散掉的馬尾,視線在她通紅的眼睛,淩亂的頭發掃了一圈,最後停留在她腳下沒係鞋帶的運動鞋上。
大概人總是有惻隱之心,護士柔緩了些許語氣,“從哪個片區來的?”
蘇墨抿唇道:“蕪湖民居。”
“前麵左拐走到頭,你媽媽在搶救。”
蘇墨頷首道了聲謝,又急匆匆朝護士指引的方向跑了過去,左腳鞋帶被踩住加上腿軟,她朝地上直直摔去,手機從荷包裡直接在光滑的瓷鑽上溜了老遠。
周圍的人都因這聲實實在在的摔跤聲停住腳步。
不到一秒,沒想這手機是怎麼回到口袋裡,也顧不上膝蓋的疼痛,蘇墨重新爬了起來朝護士指的方向跑。
今天那樣的場景如近在咫尺發生的山崩地裂,每一塊石頭的滾落都刻骨難忘。
她怕了,她怕再晚一秒鐘就會來不及。
蘇墨跌跌撞撞跑到急救室門口,看到門框上紅色的燈牌時,忽感一陣眩暈和反胃,她扶著牆走到靠牆的椅子坐下。
楞了會兒,蘇墨才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想到什麼又翻到與陸峙的聊天記錄,時間顯示16:31,視線在她發的消息上停頓不到一秒,立刻退出界麵。
現在是六點二十,也就是說媽媽至少搶救了一個小時。
握著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發著抖開始在網頁引擎上搜索各種關於“割腕自殺”這個詞條的信息,必須充分掌握所有的信息,絕不能錯過任何一條。
越看懸著的心越以極快的速度往下墜。
蘇墨將手機鎖屏,看向那扇代表生死之門。手忍不住顫抖,隻能十指交疊佯裝自己不是一個人以此克製心裡的恐慌。
度秒如年。
蘇墨不敢再往下想,兩手虛虛掩住麵,顫抖著張開嘴卻如啞巴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淚慢慢從泛白的骨節裡漏出來,積蓄成了一條深不見底的暗流徹底淹沒了她。
又過了半小時左右,地上隱隱約約的紅色倒影消失,她才終於敢抬頭。
從裡麵出來的醫生告訴蘇墨,病患的傷口已經縫合完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因失血過多,還需要輸液觀察等待生命體征的恢複,並且極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這樣的情況醒過來的幾率醫生也沒法把控,他告訴蘇墨最重要的是看個人求生意誌力。
女孩看著年齡小,醫生怕她承受不來,建議她去聯係親屬,畢竟現在每個人的生死都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牽扯著兩個或以上的家庭。
這個結果雖然不是最好的,但蘇墨終於鬆了口氣。
至少還活著,至少還是有溫度的人。
不是和爸爸一樣直接變成了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