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幽靜,彎月的華光與街燈的昏黃從巷口傾瀉而下,晚風絲絲縷縷,漫動著暮色。街巷人煙稀少,路旁落下的枯葉隨著風沿著地磚線時斷時續的滾動,偶爾傳來三三倆倆的交談聲與疾馳回家的鳴笛聲。
朦朧混沌的光影裡,身影浮動拉長。
琥珀淺瞳裡有斑駁倒映著男人失神的表情。
兩人的衣袂被風掀起交纏交織著,這若有若無的牽絆輕輕觸動著心臟。
陸峙怔怔地低頭看了眼,又將視線落在地洗淨的磚石上。
藏匿於縫隙裡的青苔,似乎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從履下滋長,漫上身體,又從那小片的黑色衣袂攀上香檳色的邊緣。
垂在兩側的手指收緊,清勁骨節凸棱發白,他抬頭深望著蘇墨,神色莫名,過了許久才啟開緊抿的唇。
“回家?”
陸峙隻是重複那兩個字,較之淡風還輕和的音息裡卻有來自喉間壓抑著的顫動。
“陸峙,你的耳朵是不是不好?”
“嗯。”
鬢邊的發被風拂亂,蘇墨將其挽至耳後,緩抬睫,眼裡含笑,“沒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
喉間的酸澀蔓延開來,陸峙斂眸。
她大概不知道這句話對他來說的意義,無論什麼時候,她總能輕而易舉突破所有的防線直擊心臟最柔軟的那處。
見他沉默,蘇墨小聲問:“怎麼不說話?”
該不會不願意吧。
蘇墨正如此猜想,他朝她一笑,說:“好。”
第一次看到陸峙笑彎了眼,光暈在那張清冷出塵的臉上化開,連帶著眉眼都染上了溫澤的月色。
那雙深不見底總是裝滿心事的黑眸竟能天真純粹的如同得到獎勵的孩童。
胸腔裡的那顆心臟砰砰跳動,對於這種心情,她突然慌亂起來,也開始後悔做出這個衝動的決定。
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能讓他開心成這樣,又實在不忍心收回。
許是察覺到她的躊躇,陸峙的笑容淡了些,微微上揚的眼睫弧度也開始有往下緩的趨勢。
想讓他一直那樣笑下去。
想讓他開心。
蘇墨咬了下唇,忽略掉理智警告慎重做出選擇,捏了下拳頭,挑眉道:“傻笑什麼,還不走?”
他稍怔楞,很快笑得那顆淚痣都跟著閃爍,比剛剛更加瀲灩動人。
亂人道心的死妖精。
“走快點!”她轉身,語氣有些凶,嘴角卻在夜色裡悄悄往上翹成小鉤子。
.
到家門口已是淩晨。
牆上的金屬標牌的門牌號,掛在柱子上已經泛白的紅燈籠。
看過無數次,卻沒有哪一次是以這種心情走近,陸峙不禁拿手掌去觸碰牆壁。
想到這麼晚帶一個男人回家於情於理似乎有些怪,蘇墨低頭邊找鑰匙邊囑咐:“要是我媽沒睡覺,等下你看到就隨便打個招呼,我來解釋,免得她誤會什麼。”
後麵腳步停住,也沒應聲。
她回頭見陸峙站在院子外、
晚風悠悠揚起長短不一的紅色流蘇,幾綹拂到男人手背淡青色的脈絡上。
陸峙反手輕握在手心,抬眸望向她,黝黑的瞳孔隱在深夜暗幕下,少年與男人的感情在此刻交織交彙,最後凝向一處。
“你乾嘛呢?”蘇墨滿腹疑惑地走近,掃了一眼抓著流蘇的手,了然道:“這個燈籠掛了好多年了,很舊了,等春節前我有空...”
“我幫你買。”他輕聲打斷。
“啊?”
指腹摩挲了下流蘇鬆開,陸峙往前一步,將兩人距離拉近,彎下腰與她視線平齊,“感謝收留之恩,換燈籠這種殊榮能交給我麼?”
突然湊進的距離,黑眸裡倒映的女人臉頰升起薄紅,蘇墨彆開眼,“等你有錢再說吧。”說完立刻轉身往前走,撂下一句,“彆說廢話了,趕緊的,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陸峙輕笑了聲,抬腿跟上去。
鎖“哢噠”一聲被擰開,客廳是暗的。
蘇墨鬆了口氣,小聲說:“我媽應該睡了,明天你早點出門,就不會撞見了。”
陸峙微挑了下眉,環顧四周又將視線挪回,見蘇墨沒有想開燈的意思,猜到她的小心思,現在家長會麵確實有點早。
“行。”
“噓,小聲點。”
“......”
蘇墨貓著腰打開鞋櫃,想拿雙拖鞋給陸峙換上,但黑布隆冬的再加上她素來不吃胡蘿卜導致晚上視力也不好。
“你手機還有電嗎?”
“嗯。”
“開閃光燈給我照照。”
陸峙默了一秒,“我是很見不得人嗎?”
蘇墨回頭瞪他,“彆廢話!”
“......”
這人磨磨唧唧的,她繼續威脅恐嚇,“再不快點,讓你打赤腳進去。”
又沉默了幾秒,聽到衣料摩擦細細簌簌的聲音,蘇墨才轉過身去,繼續在鞋櫃裡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