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撂開手,謝家大老爺就變得六神無主了,急忙找了人傳信給女兒詢問她的意見。
畢竟,沒有母親在背後撐腰,他一人直麵從沙場歸來的五弟萬萬不行,說一句話都要打磕巴。
永安宮,謝貴妃收到定國公府傳來的口信,積壓的怒氣也忍不住爆發。
她的母親謝大夫人已經因為這件事交出了管家權自請禁足,而她也多次低聲下氣地派人到叔父那裡送禮賠罪。
可叔父不僅不滿意反而變本加厲地要她也出宮,她這個貴妃又算什麼?
“娘娘,不若您就去太極殿一趟向陛下請奏出宮,太師是您的嫡親叔父,您向他服軟也是尊敬長輩,沒什麼不妥的。”翠英勸她,康王一家的下場實在可怕。
謝貴妃充耳不聞,這些年經營下來,她的身邊也集聚了不小的一份勢力。尤其許皇後病逝後,她在後宮要風得風要雨有雨,叔父的確給了她很大助力,但她和玿兒在另一邊難道不是叔父的底氣嗎?
如果沒有玿兒,到時太子登基,為難謝家,難道叔父還真的要謀朝篡位遺臭萬年?
她下意識地回避了這個可能,斷定將來謝家的依靠是她和她的兒子。
“不,本宮的誠意已經足夠了,不能再向叔父低頭。”謝貴妃打定主意,“回信給父親吧,本宮不會出宮,讓他再求一求祖母。”
“……知道了,娘娘。”見貴妃心意已決,翠英隻好歎一口氣。
她的心裡忐忑不已,唯恐出現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在這一天平安過去了。
次日,聽聞朝中一人不忍康王的事情牽連太廣,建議改輕一些人的刑罰而太師並未拒絕,謝貴妃會見妃嬪們時,臉色都好看了一些。
她滿心以為這是叔父首先退了一步,放軟了態度。
“貴妃娘娘,陛下已經下令為華翎公主修建公主府。身為親生的姐妹,柔嘉隻比華翎年紀小一點點,也不知道她的公主府什麼時候能開始修建,妾身每每想到真是心焦不已。”座間,夏貴嬪察言觀色,一發現她的臉色好轉,立刻敲起了邊鼓。
話罷擔心被謝貴妃無視,她抓著七皇子,立刻又想了一個由頭,“皇子公主們年紀大了,總要多做考慮。七殿下滿了六歲,也該進學了吧。”
“不錯,本宮已經想好為玿兒請魯地的廖氏大賢教學。”謝貴妃唇邊帶笑,太子當年不過是朝中的幾個臣子教導,她的兒子請到大賢代表的意義多了去了。
“娘娘深謀遠慮,妾身記得前朝有一位高後為當時還是太子的惠帝請來了商山四皓,惠帝的太子之位得以保住。七殿下得賢能教導,將來必定貴不可言。”有出身大家的妃嬪奉承謝貴妃,三言兩語將夏貴嬪比了下去。
謝貴妃大悅,派人賞了這位出聲的嬪妃,末了才想起敷衍夏氏一句,“夏嬪不必擔心,華翎有的東西柔嘉自然也會有,改日本宮會在陛下的麵前提上一句的。”
“多謝貴妃娘娘。”夏貴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
“真的?”華翎得知謝貴妃要請魯地的大賢教導七皇子,小臉緊緊地繃起來,怒道,“她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覬覦皇兄的太子之位,太子哪裡是請個好的老師就能做的。”
她語氣不忿,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兄為了做好這個太子費了多少努力。人前要禮敬朝臣處處寬仁,背後要處理朝政還不能超越身為儲君的界限。不能過於奢靡享受,不能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的愛好,無論做什麼都要顧全大局,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在冰冰冷冷的宮殿裡韜光養晦。
外祖許家被迫退出朝堂,作為太子他什麼都不能做,當年母後病逝,他要承擔起太子的責任不能悲傷不能追究,建康城危在旦夕,他又要顧及太子的安危不能出城不能領兵。
所有的一切,華翎都看在眼中。
而謝貴妃卻要在她的皇兄承受了那麼多之後,隻想借著一個大賢的名頭就把她的兒子推上儲君的位置。
華翎絕對不會讓她如願。
她到書案前提筆為外祖許家寫了一封書信,舅舅醉心修書,定然結識一二有影響力的文人,也許其中就有人和謝貴妃口中的那位大賢相識。
此為其一。
其二,七皇弟也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她不能去找父皇的話,就隻有去找他了。侄女的兒子和有“救身之恩”的她相比,他都答應了康王的事,那這件事大概也可以?
不能總是出宮去找人,也沒彆的好辦法,華翎就帶著人一遍一遍到太極殿溜達,她也不進殿,走到附近瞅兩眼,沒有見到人就再返回去。
但這怪異的舉動很快引起了禁軍的注意力。
“公主殿下,您到太極殿門口,是否需要卑職進去稟報陛下?”禁軍恭聲詢問,他估摸著華翎公主已經在這裡來回走了三遍了。
“不必向父皇稟報,本公主隻是在附近走一走。”華翎有些心虛,於是借著這個機會,她漫無目的地和麵前的禁軍說起話來。
“父皇每日都要覲見許多大人,也不知剩下多少時間用來休息。”她歎一口氣,美眸流轉。
“公主殿下孝心可嘉,陛下忙於政務的確辛苦。”聞言,禁軍鬆一口氣,原來公主是關心陛下。
若換個人,他定會懷疑其在太極殿外不斷徘徊的用心。
“是啊,好辛苦的。”華翎淺淺一笑,同時又在四周看了兩眼,依舊沒有那個高大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失望地轉過了身。
不想他出現的時候,他突然嚇她,想他出現的時候,他又見不到人影了。
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她帶著宮人準備回去昭華殿,想著等舅舅的消息罷了。
胥任發現她,開口叫住了她,“公主殿下。”
華翎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最先看到的卻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麵容冷峻的男人。
她眸光驟亮,直勾勾地盯著謝珩看,不自覺地露出了女兒家的嬌態,脫口而出,“謝珩。”
她聲音軟糯,但胥任神態一凝,頓時緊張起來,唯恐下一刻他身邊的謝太師對著小公主發難,在大晉直呼全名是一種比較無禮的行為。
雖然上位者可以忽視這一點,但謝太師論權勢絕不是下位者。
“公主殿下到此,要見陛下?”然而出乎胥任的意料,謝太師沒有任何不悅,反而雲淡風輕地主動問起小公主的行蹤。
“我…”華翎想要見的人是他不是父皇,但當著胥任和禁軍的麵她不能這般回答,於是眼巴巴地看著他點頭。
清澈見底的水眸隻倒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謝珩手指動了動,淡淡提到另一件事,“素聞公主殿下與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如今鄴地生變,的確該讓公主殿下知曉。”
成帝傳召他正是為了鄴地的事,太子傳了書信回建康。
“皇兄!”一聽到太子的消息,華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也不廢心謝貴妃和七皇子的事了,急急往謝珩的身邊邁了一步,仰著頭看他,“太師,皇兄怎麼了?”
若不是胥任還在,她白嫩的指頭就要勾住男人寬大的衣袖。
“這……太師,陛下還在殿中等您。”胥任私心不想讓單純的小公主摻和進複雜的政事中,暗暗地提醒。
“公主,陛下和太師商議國事,您最好回避。放心,若太子殿下有消息,老奴第一時間告知昭華殿。”
華翎不太願意,暗含祈求的目光一直盯著謝珩。
“公主殿下急於知道,那便在此處等著臣。”謝珩撩了撩眼皮,語氣平緩沒有起伏。
少女立刻迫不及待地站到他目光所至的地方。
很乖巧,他心下微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