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於祗就吃他那一套,聽他講起東方美術史來眼珠子都不帶轉的,當初為了能和蔣玉輕在一起沒少和家裡鬨,可最後還是潦草收場。
蔣玉輕拿了於家的錢去國外深造,此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於祗的麵前。
明容一聽就噗嗤笑了,“在胡說什麼呀你,你當心女兒聽見。”
於從聲嘖了句,“我還怕她聽見!她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到底誰是老子。”
“昨天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嗎?是他們正式約會的紀念日。我是怕織織過不去自己那道坎,她為那個姓蔣的和咱們鬨成什麼樣了?這些年多少男孩子打她跟前過,你女兒可是連半點心思都沒有動的呀。”
明容越說越覺得擔心,“你可倒好,直接把婚事訂了,讓她去嫁給小江。”
織織。於祗的小名。她的生日是七月七號,雖說沒碰上農曆,但還是取了這個小字。
於從聲歎氣,找了個自己也不大信的托辭,緩緩道:“小兒女情長的,等結婚的年頭一久,她自然就忘了。”
明容沒再說話,隻顧低頭撫著披肩上的流蘇,她從上海嫁來京城於家三十六年,都不敢說忘了當年的小兒女之情,她好歹還是順承父母的意願嫁的,而於祗卻連頭都開得這樣難。
這往後還不知要鬨到哪一步。
於祗瞧著裡頭沒了大動靜,想是她爸那塊爆炭又被明大小姐要命的溫柔刀給收服了,她伸手大力揉散了頭發,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剛走在窄巷子裡被人給那什麼了。
慶姨給她開了門,扶於祗在玄關坐下換鞋時不免納悶,才多走了幾步路,怎麼她家小姐看著又更亂糟糟的啦?
慶姨才要拿把梳子給於祗整理一下,被於祗抬手給擋了,可不興在這個時候來一個前功儘棄。
她拖著還在滴水的發梢,垂頭喪氣地站在紅地錦如意紋栽絨地毯上,一張小臉被遮去了大半。裙擺也被打濕了三分之二,耳環掉了一隻,絲襪也被勾出一條裂縫來。
全沒了半點平日裡大方端麗的名門閨秀模樣,打眼一看,像是隨時準備加入治療隊伍的預備役精神病。
於從聲瞧見她這樣,冷哼了聲,“我還以為,打哪兒來了個花子。”
明容急吼吼地瞪了老公一眼,就忙把她拉過來,“這是怎麼搞的啦你?下雨天也不知道打把傘的呀?”
於祗小聲道,“打了,但雨實在大。”
她說話的音調清脆得近乎微風拂鈴。
明容一迭聲地吩咐傭人們拿毛巾。
於從聲指著女兒問,“你說,昨天晚上為什麼關機!知道自己捅了多大婁子嗎你?我的臉都被你丟儘了,在人家院子裡連站都站不住。”
這是個陷阱重重的問題。
不能說知道,明知故犯在老於頭那裡是罪加一等的。也不能說不知道,連這都不清楚的話會被罵得更慘,保不齊還要被科普江家的發跡史和輝煌經,而這些於祗已經聽的不想再聽了。
短短的幾秒鐘之內,於祗就像個拿著探雷針的女工兵,在她爸的雷區上來回探尋了個遍,最後還是選擇閉嘴。
明容抬眼看他,“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你沒看她被你嚇成什麼樣兒了都?說兩句就得了。”
於從聲將脾氣壓了又壓,“好,昨天的事我來想辦法遮過去,我就問你一句話,這門婚事你到底結還是不結?”
於祗手搭在膝蓋上不停絞著,她還想做最後的爭取,“我對江老炮兒真喜歡不起來。”
“誰!”於從聲立馬拿兩隻眼睛斜她,“你說誰!”
於祗慌忙改口道,“是江聽白,我說我不喜歡他。”
客廳裡響起兩道極諷刺的笑聲。
是來自於從聲,“你喜歡還是不喜歡的,這個很重要嗎?”
說著他又重重拍了兩下茶幾,連明容喝水的青瓷杯都被震得跳起來,“你見誰結婚考慮個人因素了!”
於祗不敢像她爸一樣笑出聲來,隻能在心底冷笑,不考慮私人感情,那不就成動物世界的規則了嗎?
她腦海裡自動腦補出趙老師磁性的聲音:“發情的母獅也留下自己的氣味作為標誌,雄獅聞到這種有吸引力的信號,就知道是哪一隻母獅到了發情期......”
於祗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了草原上奔馳的小獅子。
這畫麵太詭異了,Stop!
作為一名邏輯思維能力在業界還算過得去的女律師,於祗一手側麵從另一手指尖,向手腕處劃過去,打了個法庭上申訴的手勢,及時終止了和她爸在這種話不投機的議題上的糾纏。
“爸,”她開始權衡利弊,“這個婚如果不結,會有多大的影響?”
於從聲儘可能虛造聲勢唬她,“也沒什麼影響,就是你以後再也不能讓奢侈品店的人,給你把剛到貨的新品送家裡來供你挑,出門要坐地鐵,咱們一家四口擠進那間五十平的公寓,你那一櫃子的名牌包包都要拿去賣掉,還有......”
“好了好了!”於祗打斷她爸,“我再考慮一下。”
公司的事情一向都是她哥擔著的,於祗對這些名利場上的你來我往不大關心,她這輩子隻管兩件事——讀書和揮霍。
而於祗去年從耶魯念完法學碩士畢業,剛在師兄的引薦下進了JH律所,全部的人生就隻剩下揮霍這一件事了。
但現在老於告訴她,如果拒絕了這門婚事,她將要為錢財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