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夜揚的話堪稱一針見血。
容長老撫須的手一頓,抬頭覷了景夜揚一眼,心中百轉千回。
他剛找到不露差錯的理由打算敷衍過去,就聽一道輕柔的嗓音悠悠地響起。
“功名利祿均乃身外之物,師父已是修仙尊者,自是不在意這些。此番想要爭奪,大抵也是為了我們底下的這些弟子。”
開口的是容訣。
他名義上的、血脈相連的獨子。
容長老心中不知為何,沒來由的生出了一瞬不可名狀的懼意。
不是容訣說得不對。
而是容訣說得太對了,完美到根本就是他先前想要說出的理由。
這樣的一個完美優秀的“長子”,這樣一個心竅玲瓏似妖的“大師兄”,真的可能如他們的計劃那樣——如幾百年前那個清珩君一樣,乖乖接受獻祭的命運嗎?
容長老掩飾住心內忽起的懼意瑟縮,如世間任何一個疼愛兒子的父親那樣,欣慰地看向容訣:“正如訣兒所言,我青龍洲分明是主洲,可內門弟子數量卻有些稀少,比起那司命洲,更顯得有幾分人丁凋零。倘若是要內門比武,難免氣勢上落下一籌。”
景夜揚像是被這個理由說服,又似沒有,然而還不等他提出下一個問題,就聽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哈,不愧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師父和容訣還真是心連心呐!”
這聲音一出,容長老的臉色瞬間黑了大半。
他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泄口,當即起身怒斥道:“張口閉口‘容訣’像什麼樣子!他是你師兄,你怎可直呼名諱?”
陰之淮冷哼一聲,桑雲惜看準機會,溫聲軟語的勸道:“師父彆生氣了,二師兄不過是一時情急。我在家中時,家裡姐妹也常如此,甚至更甚……但歸根結底,二師兄不過是在乎您罷了。”
容長老得了台階,順勢拂袖道:“看在你小師妹的份上,饒你一回!還不快對你大師兄道歉?再沒有下一次!”
陰之淮也知這是極限,藏在衣袖中的拳頭緊握,轉向容訣的方向道:“方才是我無狀,大、師、兄彆放在心上。”
容訣垂首品茶,唇邊掛著笑,並不發一言。
雲淡風輕,好似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過塵埃一縷。
見此,陰之淮心中嫉恨更甚,情緒幾乎扭曲,眼神森冷無比。
桑雲惜轉過頭,俏皮地對著容訣眨了眨眼,示意道:“大師兄?二師兄在叫你呢!”
端的是十分機靈可愛。
上首的容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
若這是一出戲,那麼此刻,就是很圓滿的收尾。
容訣看著杯中茶水,小小一隅水麵波折橫生,水紋錯落四處,卻終歸徒勞無功。
容訣想,倘若他真的是“容訣”,那便該順勢下坡,維護門內的安定……
容訣慢慢喝完了最後一口茶,才抬眼,笑吟吟道:“無礙,我從不在意。”
但他不是。
他甚至早不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
所以啊,這些不能說的話,不該做的事。
他都要一一說出,件件做儘。
氣氛霎時間一僵,極為冷凝。
左儀水看不懂其中的門道,但他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對,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今日已是大比第五日,那台上似已決出最後幾人,既是要收徒,師父不妨前去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