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訣的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輕且柔。
但桑雲惜已經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
她無法描述這一眼帶給她的感受,她隻知道在這一瞬,她的魂靈都仿佛被囚禁。
五感儘失,口舌若無。
無邊的漆黑,與死寂般的永恒。
桑雲惜上下牙齒打起了輕顫,也不知過了多久,好不容易又能聽得見風聲。
“五師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雲惜再顧不得任何儀態矯飾,尖叫一聲,毫不在意風度,慌不擇路轉身跑開!
明晟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追了過去。
容訣看向陰之淮,笑吟吟地問道:“二師弟不去追麼?”
陰之淮深深看了他和桑寧寧一眼,旋即轉而而去。
“左師弟呢?”容訣又望向左儀水,仍是眉目含笑,溫溫和和的模樣。
“不追過去麼?”
左儀水微微一愣,隨後搖了搖頭。
“有二師兄就夠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要那樣冰冷,“我先去練劍了。祝大師兄和桑……小師妹此行順利,一路平安。”
就在左儀水轉身的那一刻,桑寧寧忽然開口。
“左師兄以後不要叫我小師妹了。”
左儀水驀然回首,冷冷問道:“為何?”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滿是寒意,比剛才說話時降低了不知多少溫度,像是能掉下冰碴。
幾乎是話一出口,左儀水就後悔了。
他的本意,絕不是想嚇到桑寧寧。
他隻是、他隻是……
他隻是想要問清楚。
為何——
左儀水視線偏移,稍稍落在了桑寧寧身側之人身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容訣甚至好脾氣地對他微微頷首。
光風霽月,溫雅清潤。
左儀水抿了抿唇。
為何大師兄可以,他不可以?
景夜揚安靜如雞,眼觀鼻鼻觀心,竭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連一聲氣音都不敢發出。
若是換個人再次,八成會察覺到氣氛微妙。
然而桑寧寧是誰?
與桑雲惜的“脆弱”不同,作為一個從小在桑家那種高壓環境下,從未受過半點偏愛長大的女孩。
若是連旁人一句話的語氣都要計較,那她早就計較不過來了。
“因為你不願意叫我小師妹,你心中的小師妹大概另有其人,所以我也不想逼你。”
桑寧寧乾脆利落地說完這話,就轉過身,對著容訣板起臉,伸出手。
“劍。”
“好,給你。”
容訣笑意盈盈地接下了自己腰間的佩劍清珩,毫不在意地放到了桑寧寧的手中。
“此處下山有一段路程,我們要先去傳送法陣……”
左儀水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頭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疼。
這種疼說不出口,也不尖銳,隻是無端端的悶在人心口,讓人一時間有些透不過氣來。
不要叫她小師妹?
究竟是不想逼迫他,還是她根本不需要了?
左儀水握緊了上凝劍的劍柄。
明明是他先認識的她,也是他先記住的她的名字,就連比劍也是他在先……
“所以呐,你說你惹他們兩個乾嘛。”
景夜揚發自內心地感到困惑,在看到左儀水的臉色時,愣了一愣。
左師兄這表情……
看著可不像是沒事。
小小少年搖了搖頭,走到了左儀水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師兄呐,你聽師弟我一句勸,這想要什麼、想乾什麼,就要馬上去做,不要拖拖拉拉。”
“到最後漫天飛雪消融,暖爐溫酒也終遲一步。”
……
鴉羽鎮不算遠,又有傳送陣相助,不過三日功夫就到了。
桑寧寧看著麵前的小鎮,再次確認道:“這就是鴉羽鎮?”
烏瓦灰牆,樹木成林。
都無需進城,桑寧寧剛剛提升上來的修為,足以讓她聽見城牆內的熱鬨。
平坦的大道上有馬蹄之聲,沿街一路皆有商販賣力吆喝,偶爾還夾雜著孩童的嬉笑,婦人抱怨又寬和的責罵……
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被怨魂纏繞的城鎮?
“這是鴉羽鎮。”
容訣看著難得流露出幾分孩子氣的桑寧寧,微微一笑間,升起了一個念頭。
他動作自然地牽起桑寧寧的手,帶著她往城裡走去。
容訣的手很冰很冷,桑寧寧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幾乎是身體再傳遞危險的信號,告訴她要躲避。
然而就在下一秒,耳畔傳來了容訣的聲音。
【這一次來尋師父幫忙的是鴉羽鎮中的首富陳家。為避免打草驚蛇,惹出事端,之後你我以兄妹相稱,隻當是路過此處的陳家遠親。】
【左師弟他們已經在陳家住下,你若不願,我們就去客棧裡另尋一處落腳。】
大概是因為當日之事,陰之淮和桑雲惜沒有和他們一路。
沒想到,倒是他們快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