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鬆開他,舉起那枚胸針晃了晃,“再裝,我胸針丟你口袋了是吧?”
裴顧勳有些驚訝,伸手就去奪,“這是我的。”
秦時哭笑不得,“你講不講理?”
裴顧勳索性將秦時打橫抱起,“秦時,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是不明白。”
秦時驟然離地,整個人橫在空中特彆沒安全感,“你,你放我下來!”
裴顧勳將他扔到床上,秦時掙紮著要起身,嘴裡突然被塞上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咬住了,彆動,容易紮著。”
秦時說不了話,隻能瞪著他。
裴顧勳擒住他的手腕,仔細看著。他知道教授死了,秦時心裡肯定難受,但他這個人太重的事都放在心裡,不肯說出來。他乾脆渾水摸魚打打岔,讓他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不準吐啊,就五分鐘,我好好看看,看完了就去給你做飯。”
秦時咬著胸針,瞪著他,心想打又打不過,算了。而且他做的那個決定,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跟裴顧勳開口,又或者,他以什麼身份跟他開口?
畢竟在這個時代,命都說沒就沒,談身份就顯得可笑了。
食堂師傅正在準備晚飯,見裴顧勳圍一件粉色圍裙走了進來,東張西望的,甚至有些拘謹。
師傅見他這一身打扮,愣住了,“裴上將,你這是......乾嘛呢?”
裴顧勳有些嫌棄他這身粉色圍裙,伸手扯了扯,清清嗓子說:“掌勺。”
師傅:“......啊?”
十分鐘後,食堂後廚冒出濃煙滾滾,劉泉收到消息後飛奔過來,將灰頭土臉圍著粉色圍裙的裴顧勳拽走了。
就這事兒,秦時笑得連晚飯都沒吃好,被裴顧勳抱回去做了一頓才算老實了......
他們通過提取新物種的組織反複實驗,終於讓瞞天的存活率得到有效提升。“這次結果還不錯,”唐喻看著手中的試管溶液轉身說:“將這種溶液塗抹在瞞天內部,就會形成一種類似細胞膜的物質,這種物質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斷高溫。”
“能維持多長時間?”秦時問。
“10秒。”
“10秒?!”眾人眼睛都亮了,10秒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天方夜譚了。
“10秒之後呢?”秦時問。
“10秒後這種物質會被高溫徹底摧毀,那個時候就沒有辦法了。”
秦時點點頭,沒再說話。
唐喻看了他一眼,轉身吩咐:“沒時間了,按這個擴建吧。”
2105年7月15日
寬闊的紀念碑廣場上,一座灰色的石碑高高聳立,石碑之下,是一片整整齊齊、肅殺的黑。
每台瞞天都有九層,像鏡子裡的無限隧道一般,層層遞進。最裡麵一層有十個小隔間,可以容納十人。此時每一台瞞天前都站了十個人,他們懷揣著不同的心思靜靜等待。
廣場外圍站滿了人,多是孩子、老人和身體較弱的青年人,有人在低聲抽泣,有人在小聲祈禱,還有一部分人默默無語。
秦時抬頭看了眼天空,陰沉沉的,可能要下雨了。
“你真想好了?”杜粲皺眉問。
秦時將視線收回來,點點頭,“畢竟我年輕力壯,活下來的幾率比較大。”
汪乾死後,唐喻是最了解瞞天儀的,他必須站在外麵操控全場,所以他不能進。建立引力屏蔽球的計劃說來簡單,但實際上十分複雜,而且還有不可攻克的困難,真正了解這個過程的隻有秦時和杜粲兩人,他們必須一個在外麵,一個在裡麵。龐加萊回歸發生,裡麵那個有一定概率保住記憶。如果不幸死亡,外麵的人對於人類來說,或許是最後一絲希望吧。
他們不知道時間會回歸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東西能真的超越時間。當經曆被徹底抹去時,刻骨的記憶會不會超越時空,回到那個人身上?
沒有人知道。他們隻知道,無論龐加萊回歸發生多少次,這場災難都是注定的,這是人類命運繞不過的生死節點。
所以他們孤注一擲,賭上一切。
“我去吧。”當時秦時這麼說的時候,杜粲其實沒什麼反應。都一樣,或早或晚而已......他隻是覺得孤獨,他是被剩下的那個。
“裴上將知道嗎?”杜粲低聲問。
“不知道。”
杜粲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說話,身旁驟然出現一道身影。
裴顧勳臉色陰沉,手上還抓著一份資料,應該是剛剛還在忙一些事,聽到了什麼消息後突然趕過來了。杜粲默默朝旁邊邁了幾步,走到唐喻那邊去了。
“你站在這裡乾什麼?”裴顧勳沉聲問。
秦時背對著他沒有轉身。他這輩子是一片虛無,什麼都做不到,誰也救不了,就連堵在心口的無力感都無處釋放,本就是一片虛無,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又能去哪裡釋放?
可是有一天,在這片虛無中緩緩走來一個人,他的身上算不上亮,甚至有些暗沉沉的,可是當他走到自己麵前時,秦時驀然發現,腳底變成了堅實的土地,布滿野草。
因為這個人,他從一片虛無中走到了春天。
他能確定的事不多,其中一件就是:他不想忘記這個人。
秦時微微閉了下眼,轉過身,“通過瞞天保住記憶。”
裴顧勳抓住資料的手微微抖動,像是在極力克製,“你會死。”
“唐喻給我們留了10秒的時間。”
“10秒之後你還是會死,而且徹底消失。”裴顧勳的聲音有些不穩。
“生死有命,本來就是賭,願賭服輸。”
裴顧勳喉結滾了滾,用商量的語氣說:“你失去了記憶,還有我,到時候我會通過時間迷宮找到你,幫你記起來......”
“你知道屏蔽引力到底是怎麼回事嗎?”秦時打斷他,“你什麼都不懂,怎麼幫我記起來?”
“時間快到了,各位請進入瞞天儀。”唐喻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
秦時回頭看了一眼。裴顧勳突然將他抓住了,顫聲說:“不要進。”
“裴顧勳......”
“秦時,你不要逼我。”裴顧勳鉗住了他的手腕。
秦時痛得蹙起眉頭,他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我有私心。”
“你會死!”裴顧勳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
秦時猛地甩開他的手,“我不想忘了你!”
這場雨來得悄無聲息,無風無雷,就這麼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了,某個地方開始了一場漫長的潮濕。
裴顧勳頭發上沾滿了水霧,他胸口劇烈起伏,“你說什麼?”
秦時臉上濕漉漉的,他將視線移到遠處,“每當感到絕望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你,隻要想到你還在我身邊,我就願意忍受一切,我就願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繼續往前走。”
秦時將喉中的酸澀咽下去,繼續說:“對於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不是失去未來,而是失去過去。對於我來說,最可怕的是失去有你的過去。裴顧勳,我不想忘了你,和你經曆的每一分鐘,我都不想忘記。”
“倒計時五秒。”唐喻沒有往這邊看,他站在肅殺的瞞天中間,眼睛緊緊盯著手上的計時器。
“五”
“四”
秦時最後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走進了瞞天。九層大門在他身後陸續關上。
“三”
“二”
裴顧勳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懸空了,時間像洶湧的海水一樣衝過來,將他高高拋起。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了,像是被埋到了一片幽藍的海底。
“秦時!”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