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輪椅經過無障礙通道來到自家門前,蘇溫言將手按上門把,用指紋解開了門鎖。
家裡還和他離開的那天一樣乾淨整潔,顯然這三個月裡經常有人過來打掃,玄關處擺著一雙拖鞋,應該是曹姨給他準備的。
曹姨是他雇的保姆,昨天他把自己要出院的消息告訴了她。
聽到動靜,曹姨立刻迎了出來,熱情地跟他寒暄:“小蘇,你可回來了,身體怎麼樣,好點沒有?”
“就那樣吧,醫生讓我回家休養,繼續在醫院待著也沒什麼意義。”蘇溫言笑了笑。
他臉上還是沒什麼血色,即便笑起來也顯得蒼白,曹姨不禁心疼,歎了口氣:“看你瘦的,既然回家了,那就多休息,多吃飯,才能恢複得快。”
“好。”蘇溫言應著,彎腰去換鞋,他的腿還是不太方便,即使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也有些吃力。
曹姨站在旁邊,似乎欲言又止,蘇溫言察覺到她的猶豫,抬頭道:“您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哦對了,這幾個月的工資我還沒打給你,我現在就……”
“不是的,小蘇,”曹姨按住他要掏手機的手,“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辭職的。”
蘇溫言一怔。
歸家的期待和喜悅開始冷卻,他垂下眼簾:“如果您覺得照顧病人麻煩的話,我可以再加錢。”
“我不是那個意思!”曹姨連忙解釋,“是因為……我閨女今年高三了,學習很緊張,我想回家照顧她——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的,本來打算你出門回來就說,誰成想會發生那種事……真的很對不起,在這種時候辭職。”
“……這樣啊,”蘇溫言還是笑了笑,“沒關係,我理解,和工作相比,當然是女兒的前途比較重要,那我就提前祝她高考順利了。”
他說著掏出手機:“工資我還是打給你,不能讓您這三個月白乾。”
“小蘇,工資我就不要了,”曹姨局促地搓著手,“那個,阿姨得跟你道歉,你的花……被我養死了幾盆,對不起啊,阿姨實在是不會養花,我有定期給它們澆水、曬太陽,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
蘇溫言臉色微變。
他甚至沒聽她把話說完,已經操控著輪椅來到花房。
采光良好的玻璃花房裡擺著許多盆花,錯落有致地排在花架上,他一眼就看到已經枯萎的其中一盆——
薄荷……死了?
這樣生命力頑強的植物居然也會死。
這盆薄荷他養了五年,期間經曆過無數次爆盆,從小盆換到中盆,中盆換到大盆……無論怎麼折騰,都活得好好的。
他不過是三個月沒回家,居然死得這麼徹底。
他伸手撥弄了一下花盆裡殘餘的植株,僅剩的幾株也變得軟塌塌的,輕輕一拽就能拔起來,埋在土裡的根已經爛透了。
土是濕的,大抵是澆多了水。
確定沒有一株幸存,蘇溫言指尖有點抖,他感覺眼前發黑,肋下又開始隱隱作痛。
“真的很對不起,”曹姨還在跟他道歉,滿臉愧疚,“要不這樣,你告訴我死的這幾盆都是什麼花,阿姨再去買些新的給你補上。”
蘇溫言努力平複情緒,慢慢地呼出一口氣。
他沒理由苛責一個保姆,養花本來就不是她的職責,他沒支付工資,曹姨主動幫他照顧了三個月,已經算仁至義儘。
隻是……可惜了。
前男友送的花,終於還是死了。
“……不用了,”他說,“幾盆花而已,就這樣吧。”
他執意要給曹姨轉錢,對方推拒再三也沒能拗過他,隻得道:“那就給一半吧,再多了,阿姨受之有愧。”
“好。”
最終,蘇溫言給她轉了一半的錢,曹姨又說:“那我就先回了,哦還有,我上午來的時候給你買了菜,都放在廚房了,還有晚飯,在飯盒裡,你要是餓了,自己熱熱吃。”
“謝謝曹姨了。”
曹姨又退還了家裡的門卡和小區門禁卡,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她一走,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蘇溫言喜歡安靜,住院時學生們經常去看他,他覺得他們吵鬨,可現在真的獨自一人了,他又覺靜得心慌。
他以前並不這樣,一場事故,似乎讓哪裡變了。
他將視線投向那些花,這些曾經蓬勃的生命也變得死氣沉沉,有幾盆嬌氣的不出意料是死了,多肉也死了幾株,其他還有幾盆狀態不太好,葉子泛黃,沒精打采的。
他儘可能把它們搶救了一下,該曬太陽的曬太陽,該鬆土的鬆土,折騰了好半天,他已經疲憊不堪。
以前從沒發現搬動花盆是這麼費力的事。
還有一些放在花架高處,他實在夠不到,也就算了。
看來得再雇個保姆才行。
他草草吃了曹姨給準備的晚飯,洗漱後便在床上躺了下來,精神的困乏和身體的疲勞讓他昏昏欲睡,捧著手機,強撐著在網上發布招聘信息。
曹姨以前隻負責做飯和打掃衛生,白天來,晚上走,這次就找個住家的吧。
雖然他不喜歡家裡住進彆人,但現在這情況,也沒彆的辦法。
最好力氣大點,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幫他一把……乾脆選男保姆好了。
最好會養花,不會也沒關係,他可以教。
最好會開車,他想出門的時候可以帶他出門。
最好能幫他拒絕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條件一條條加下來,他覺得自己不像在雇保姆,倒像在雇保鏢了。
試試看吧。
他有點急,那就把價格定高一點。
輸入數字,發布招聘,他把手機一扔,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