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是時清嘉女士嗎?您好,我是冶春派出所民警王順利。”
“7月28日您來我所報過案,這次主要是通知您,當天您放在我們這裡的東西已經找到失主了。失主很想見見您,當麵表達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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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夏的中午,時清嘉被一輛外形低調的車子接到了位於臨江市東郊富人區的一棟彆墅前。
一開始她以為所謂的表達感謝隻是在派出所裡和失主見個麵,對方熱情寒暄幾句再送個錦旗的,卻沒想到對方“感謝”的排場會這麼大。要不是有派出所民警做擔保,她絕對會以為這是人販子的陰謀而不敢上車的。
彆墅的主人一直等在門口迎接她,這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容貌典雅秀麗,哪怕親切微笑著,身上也有一股顯然是平日裡經常身居高位才有的氣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時清嘉隻覺得麵前的女人看起來還有些麵熟。
“時小姐,歡迎光臨。”她緊趕兩步走上前,熱情地和時清嘉握手,“我叫陸景秀,是那本火花冊的失主的女兒,非常感謝您能找到家父的遺物。”
時清嘉還沒來得及因為“麵前的人是火花冊主人的女兒”“火花冊主人果然已經去世了”的消息而震驚,就被女人報出來的名字震到了。
“陸景秀?是那個陸氏集團老總陸景秀???”
女人微笑點頭:“我確實是開了家公司。”
……那可不是“一家”公司啊!
陸氏集團,創立於上世紀末,算不上曆史悠久,可卻抓住了開放的浪潮,從輕工業小商品發軔,短短三十多年,就已經成為了資產千億級彆的超大型企業。產業橫跨金融、地產、文娛、醫療、戶外等多個領域,創始人陸景秀更是憑借一介女流身份常年和幾個更年長的商界大佬爭搶首富交椅,被無數人引為偶像。
時清嘉也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她麵熟了——這位可是經常上新聞的人物。可這麼一個人,怎麼會在臨江市這麼個破落小地方?
“我母親祖籍是臨江的,老人家年紀大了,想要落葉歸根。”
像是看出了時清嘉的想法一樣,陸景秀笑著說道。
頓了頓,她又說道:“我母親名叫邱樂真。”
樂真……
火花冊主人提到的妻子,閨名也叫樂真。
“是的,你發現的那個火花冊,就是我父親的遺物。”
身為超級集團的老總,陸景秀在麵對時清嘉的時候居然也沒擺一點架子。她親自帶著時清嘉進了客廳,給她沏了一杯茶,然後在嫋嫋茶香中,給時清嘉講述了一段往事。
陸景秀的父親陸知微,出生於解放前的一個書香門第家庭中,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在家庭熏陶下,陸知微自然是從小飽讀詩書,鐘靈毓秀。更難得的是,他擁有一顆從不曾改變過的赤子之心。
他生於那個風雨飄搖的動蕩年代,從小見多了滿地兵燹,百姓流離失所,國破家亡,心頭早就湧動著一腔報國之情。他把大半津貼都捐了出去支援國家,平時更是以筆為刀,書寫出一篇篇慷慨激昂的宣傳文章。
後來,戰爭勝利了,陸知微也和自己的靈魂伴侶革命戰友邱樂真相識相愛,步入了婚姻殿堂。
這本來應該是個圓滿的故事,隻可惜,這位才華橫溢的愛國文人收了個心懷不軌的弟子。
那個年輕人的眼裡充斥著野心,他曲意逢迎攀附上了當時最有清名的老師,然後又恨這位老師太過清高淡泊,沒辦法帶他進入權勢上層,乾脆便趁社會不穩定的時候,捏造了一紙罪名把陸知微舉報了出去。
“我父親其實本來可以挺過來的,他當時還不到五十歲,身體也算強壯,隻不過……他太純粹了,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最疼愛的弟子會害了自己,又覺得對不起我母親和我們兄妹,整日鬱結於心,隻過了兩年就病逝了。”陸景秀說。
“啊……”
時清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根本沒想到充滿了一個人的熱情與愛的火花冊背後會是這樣的結局,慘烈到讓她連安慰都不知如何開口。
“後來我父親被恢複了名譽,母親也把我們兄妹兩個拉扯大,家裡的一切都好起來了。隻不過我知道,我母親還是很思念我父親的,這本火花冊是當年我父親出事的時候她偷偷藏起來的,時不時就會拿出來翻看,給我們講父親的故事,所以,我在平台上看到你發布的視頻時就一下子認出來了。”
“那她……怎麼會把這東西弄丟了呢?”時清嘉艱難地開口。
陸景秀的笑容淡了些。
“因為她忘記了。十七年前,我母親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她忘記了很多事情,可也因此把更多事情記得更清楚,比如這些年來她一直藏在心裡的對父親的思念。”
“現在我母親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儘頭,臨走之前能找到這件東西,對她來說可能是最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