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句話聽得時溫忍涼了半截,他嘴唇蒼白發抖,剛要抓著他繼續追問,男人卻已搶先一步,消失在了街邊拐角。
時溫忍見人沒了蹤影,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路巷,發現後者正抱著雙臂,半垂著頭,眼神中犀利微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溫忍深吸了口氣,努力平複下心情,稍偏過頭,不自覺地放輕了語氣:“路巷?”
“嗯?”路巷從思緒中抽出身,抬眼看向時溫忍,“他走了?你剛剛沒受傷吧?”
“沒事。”時溫忍搖了搖頭,“那家夥就是嘴欠。”
“沒受傷就好。”路巷走到他身邊,看向男人原去的方向,過了片刻,又收回目光,“走吧,送你回家。”
.
二人並行著走在路上,時溫忍一手推著自行車,一手抓著書包袋子,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問路巷:“你怎麼找來的?”
路巷聞言,側目看向時溫忍,頓了下,隨即一改前幾分鐘有些嘲諷的語氣,輕快道:“啊?我一直在校門口等你啊,看到你從後門出來時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四處發射跟你招手,結果你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我隻好跟著你跑了唄。”
時溫忍:“……”
他怎麼還覺得這人還委屈上了?
他覺得自己的耳根有些微微發燙,輕咳了聲,無視了路巷那堆稀奇古怪的修飾詞,輕聲道:“……謝謝你。”
“路巷,說真的。”時溫忍接下前麵的話,額前的發絲被微風拂起,他看向前方的車水馬龍,想起路巷方才的樣子,心中莫名悸動,彎唇而笑,道,“我覺得你是個——”
路巷聞言,立馬轉頭看向時溫忍,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心中小劇場立馬拉開帷幕開始上演英雄救美劫後餘生之後二人感天動地表白心意的場景,甚至立馬在心裡唰唰寫了萬字小作文來回應接下來的表白,他覺得自己心跳加速、耳根發紅、整個人渾身都熱了起來,充滿著激動而又期盼的目光看向時溫忍,然後聽到對麵的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
“——好人。”
路巷:“……”
小劇場刷拉一聲灰飛煙滅,此話一出,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心肌梗塞暴斃而亡。
時溫忍沒想那麼多,隻是感覺自己這個回答真是天衣無縫又極符合現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下感天動地的兄弟情,認為路巷一定不會發現自己對他還抱有彆的心思,心下瞬間釋然,衝在風中淩亂的路巷抱以微笑。
隻是對麵的少年並沒有精準感受到時溫忍的心情,他還呆愣地站著,表情如遭雷劈。
“……你真的這麼想?”他猶豫半晌,還是難以置信地問,“我?好人?”
時溫忍聽到這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第一次看到不承認自己是好人的,難不成你是壞人?”
“不是,額,但是,我……”
路巷胡亂辯解的時候差點咬到舌頭,滿心崩潰地蹦出四個字:
反攻為守,弄巧成拙。
時溫忍慢悠悠地挑起眉,反問回去:“你?
“路巷。”時溫忍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立馬換了一副表情,一本正經道,“你不會是想學著那種漫畫裡的病嬌男主,說什麼,天真的孩子,我可不是什麼好人……這類放到現實裡真的會起一層雞皮疙瘩的台詞吧。”
路巷一愣,滿臉呆滯地開口:“……其實應該是我比較好奇你為什麼會去看這種霸道總裁少女漫才對。”
“同桌天天在桌子底下翻,順帶看了兩眼。”時溫忍一手搭著膝蓋,另一隻手撐著頭,聲音很淡,“但如果這個題材受廣大漫畫讀者的熱愛的話,我會考慮一下的,畢竟以後要走這條路。怎麼,你要現身給我當模特嗎?”
說罷,時溫忍瞬間恍然大悟,笑:“你千萬彆客氣,不用拘束自己,釋放真我就好。”
“……”路巷雙手護在胸前,往後退了幾步,麻木道,“感謝厚愛,不必。”
時溫忍頻頻搖頭,義正言辭:“必要的,為朋友兩肋插刀,負重前行,隻為讓你找到自我,歲月靜好。”
路巷雙眼放空,喃喃開口:“你給朋友兩肋插上兩刀還差不多……”
時溫忍彎眼一笑,充耳不聞,伸手在路巷麵前比劃來比劃去:“但說真的,就這頭身比,路巷小同學,你要真當模特真的是老天賞飯吃,看看,我給你開辟了一條新的財路,如果未來你走這條路成為了國際名模——”
他抬起頭,擲地有聲、鄭重其事:
“苟富貴,莫相忘。”
路巷被時溫忍這如同脫韁野馬的腦洞堵得啞口無言,嘴上的話也一時沒了個把門的:“我一個人,要那麼多錢乾嘛?十裡紅妝娶你麼?”
“……啊?”
“什、什麼?”時溫忍剛剛還在心裡醞釀著下一句調侃,聽到路巷這話,狠狠一怔,等他反應過來後,驚得往後一抖,把背後的鐵網撞得嘩啦一響,音量驟然小了一半,“……你剛剛、說什麼?”
“…..嗯?”路巷故意裝聽不見,“說穿個女裝走T台創翻全世界。”
“……”時溫忍剛開始加速的心跳戛然而止,差點讓他一口氣堵著直接過去。
“不過說真的,還是算了。”路巷抱著雙臂,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我還是希望以本來的樣子,出現在你麵前。”
他重重地緩出一口氣:“主要是……”
時溫忍還沒來得及腦補各種雲雲,就聽見路巷懶洋洋的開口:
“主要是我女裝肯定太美了,怕你愛上我。”
時溫忍一臉生無可戀,剛要準備開始加速的心跳,現在又隱隱有驟停的趨勢了。
那感覺就像有一天他突然倒地不起,有個人穿過人海跪在他麵前,為他做心肺複蘇,結果做到一半,這個人站起來拍了拍手說,太累了,先讓他休息一會兒。
“……我不管你以後是去給Lolita做代言當個旋轉芭比公主,還是穿著小天鵝芭蕾舞裙創死全世界,但是路巷,無論什麼職業都要關愛他人性命安危,這是基本的人道主義。”
時溫忍捂著胸口,手指驟然收緊:“我一個體檢全部達標的人,在今天就要被你搞出心肌梗塞。”
“想什麼呢。”
路巷收起浮誇的神情,淡淡道,“我從小就擁有為集體利益犧牲個人利益的決心,堅決跟隨我黨的領導,為建設美好中國作出貢獻。”
“很有覺悟。”時溫忍輕輕拍了拍手,打斷了路巷慷慨激昂的長篇大論,一臉欣慰,“知道你一心向民,這說明我們誌同道合,三觀相符,天造地……不是,路巷同誌,我是想說,我推薦你未來和我一起考編入黨為人民服務。”
“……”路巷突然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浩然正氣起來,他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問道,“你上回說你那小同桌給你拿了張省裡重點高中的政治卷,你做了幾分來著?”
時溫忍氣定神閒:“嗯……九十分吧?”
“……”路巷慢悠悠地豎起一根大拇指,“如果大家都有像你這樣的覺悟,祖國實現複興中華的中國夢指日可待。”
“謝謝誇獎。”時溫忍頷首道,“我愛國愛黨愛人民。”
.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話,一路走到了時溫忍家樓底的弄堂口,時溫忍本人不太願意讓路巷看到裡麵狼狽不堪的景象,隨便扯了個借口,讓他送到這裡就好。
少年回頭,衝路巷微微點頭告彆,隨即把書包網上拎了拎,消失在了巷子的儘頭。
路巷站在他身後,看著時溫忍離去的背影,過了少頃,才緩緩開口:
“……笨。”
路巷的聲音很輕:
“你怎麼就看不出來我也喜歡你呢。”
剛剛走在一起的時候,路巷曾悄悄牽過時溫忍的手。
當時他伸手,輕輕去碰時溫忍的指尖,他嘗試抓住時溫忍的手,想要把那雙手緊緊握在自己的手裡,但是直到最後,自己的手徑直穿過時溫忍的指縫,虛無縹緲。
他試圖讓麵前這個人冰冷的手一點點溫暖起來。
但他知道這些舉動無濟於事。
他的溫度,再怎麼竭儘全力,都傳達不到時溫忍那裡。
他回神,看著時溫忍的背影,終於長吐一口氣:
“時溫忍。”
他低下頭,溫和道:
“你會夢想成真的。”
至少他們在一塊兒的時候,一切壓力都可以被放下,一切時間都可以被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