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
出乎意料的,被堵住的少年並未有劫後餘生的驚慌失措,隻是低頭擺弄著手機,神色如常,淡淡地應了聲好。
時溫忍見他隻是待在原地打電話,並沒有其他動作,一邊摁著男生的肩膀把他掄在了台階上,一邊又轉過頭來,連眉毛都懶得動一下:
“還不走?留著容易誤傷到你。”
少年像個機器人,聽到了他的話後,抬眼掃了他一眼,才邁開腳步,迅速離開。
時溫忍就這麼轉頭說個話的功夫,卻讓對麵瞬間有了可乘之機,李姚忽然衝上來,抓住他的頭發把他用力往地下摁去!
“嘶……!”
時溫忍在鉗製下轉過頭,李姚速度更快,薅著他的頭發,用力掄進了牆裡!
昨天被揍的地方還有點疼,加上後腰不輕不重地挨了一腳,時溫忍倒吸一口涼氣,還沒來得及反應,李姚就摁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地。
“臥槽泥馬比,你事兒真多,天天管著管那伸張正義,活雷鋒麼?”
李姚長腿一跨,坐在他身上,笑著拍了拍時溫忍的臉頰:
“真當自己是什麼江湖俠客啊?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不是要再聯係學校給你頒個錦旗?嗯?賤不賤啊你?”
下一秒李姚高高揚起手,隨著一聲響亮的聲響,啪地甩在時溫忍臉上。
李姚這一掌用了全力,把時溫忍的頭徑直打偏過去,緊接著他又像是想到什麼,突然俯下身來,附在時溫忍耳邊,惡劣地笑著:
“而且,我聽說,你是同 | 性 | 戀……”
“你剛剛幫他,是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你看上人家了?”
他的笑聲越來越詭異,說辭越來越難聽,汙言穢語傾巢而出:
“不過看那小孩兒風一吹就倒的樣,估計你倆誰也沒法上誰,真可憐…”
“——時溫忍,是不是沒有女朋友沒法解決你的生 | 理 | 問 | 題,所以你饑渴得不行才找了個男人啊?你一二再再而三地來妨礙我,不會是想靠這個引起我的注意吧?時溫忍,你這種婊 | 子生的不會是看上老子了吧,真惡心,做公交車不會得病麼?”
李姚嘲諷完,正要抬手繼續揍他,躺在地上的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猛地一轉身,隨即猝然發難!
李姚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溫忍已經率先掙脫禁錮,抓起李姚的領子就往牆上砸去,趁其他人呆滯的瞬間,他淩風一掃,翻身一腳踹在另一人的小腿脛骨上,狠狠往外一蹬!
“我操 | 他 | 媽,這人發瘋了嗎?!”
李姚一抹嘴角上的血,肚子上又挨了幾拳,整個人憋了一團火,衝對麵兩人怒吼道:
“廢物嗎?!一個喜歡帶把兒的小娘炮都搞不定……我日!”
時溫忍麵無表情地提起李姚的校服後領,往他臉側來了一拳,聲音冷到骨頭裡:
“嗯,是挺廢物的。”
時溫忍緊接著半俯下身,繞到他背後,一手環住李姚脖頸,用力向後一勒,男生臉色驟然發白,時溫忍雙手收力,用力向下砸,緊接著一聲巨響,李姚整個人被他摔倒了水泥地上!
“放心。”
時溫忍說這話時很平靜,仿佛剛剛受到羞 | 辱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啐掉嘴裡的血沫,眼底猩紅冷酷,唾棄道:
“引起你的注意?我還沒這麼饑不擇食。”
他話音剛落,下一秒腳步聲由遠及近,時溫忍回頭,看到巷口處閃現起一片紅 | 藍 | 燈火。
方才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地,在他放鬆的一瞬間,痛苦的、恐懼的、窒息的,無數強烈的情緒衝向他的大腦。
那感覺像是在一切身心放鬆下來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輕而易舉震碎了他的所有意識。
時溫忍眼睛一閉,舌尖一卷就是滿嘴的鐵鏽味,他扶著牆,手突然失了力氣,隨即鬆開了抓著李姚衣領的手,後知後覺地感到疲倦,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雙腿軟著倒下去了,但很快,他被人扶住——
人聲此起彼伏,笛聲徹響長空,一切趨於模糊,意識迅速遠去,最終時溫忍垂下手,向後一仰,跌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
醫院裡人聲嘈雜。
路巷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裡,任由許多醫生和病人相繼穿過他,他抬起頭,看見遠處一個男人在跟一名少年低聲說著什麼,他們的身邊,躺著的正是緊閉雙眼的時溫忍。
路巷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一股複雜的情緒從心底升起,他抬起腳,大步走進病房。
時溫忍剛剛受了刺激,這會兒正昏迷,臉色憔悴,嘴唇蒼白。
這副模樣讓路巷一陣揪心,甚至開始為昨晚他們打鬨時自己開的玩笑自責。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時溫忍的指尖,然後顫抖著合上雙眼。
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眼睜睜地看著時溫忍皮開肉綻、飽受指責,眼睜睜地看著時溫忍痛苦倒地、昏迷不醒——
路巷卻連為他叫救護車都做不到。
他也知道自己在反複地給時溫忍承諾,讓時溫忍覺得時時刻刻都在被自己保護,可是每一次的傷害都讓路巷更加認清一個現實:
他所帶給時溫忍的不過是最殘忍的希望,然後再目睹時溫忍跌向下一個深淵。
當他給出的一切承諾都不切實際,那動人心弦的海誓山盟也變成了隨時坍塌的華貴琉璃。
不堪一擊。
“時溫忍。”
病床上的少年呼吸有些不平穩,還在睡夢中,眉頭也輕輕地蹙著,但是經路巷一遍遍溫言安撫,他似乎一點點放鬆下來。
這時,正在談話的那名醫生和少年朝著時溫忍的方向走來,徑直穿過路巷,路巷低著頭,靜靜地看著那名醫生給時溫忍拔針換藥。
他也試圖去拿那些針頭,但是銀針穿過他,依然安靜地躺著,不為所動。
一切都在時時刻刻地告訴路巷,除非變成活生生的人,要不然,他給時溫忍創造得再美好的圖景,也不過是泡沫而已。
路巷垂目看著時溫忍熟睡的麵龐。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緩緩俯身——
他在虔誠地親吻他的傷口。
不如紗布、不似醫藥,不過是最柔軟的一吻。
沒有讓傷口縫合結痂脫落的能力,卻又傾注了所有愛意。
然而就在下一刻,時溫忍慢慢睜開雙眼,視野裡,是路巷湊過來的臉。
他的瞳孔一點點睜大:
“……路巷?”
路巷此刻已半撐著病床的床沿,二人近在咫尺。
他回過神來,冷不防的,和那雙眼睛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