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雙眼陡然瞪大,額角青筋漸顯,尾音一下子尖銳得破了音:“李姚,你跟出來!”
李姚不為所動,他哼笑一聲,眼神輕蔑道:“你有種打我呀,但凡你這個老婆子在這裡動了我一根手指頭,你就要跟我一起滾出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班主任氣得連聲音都開始發顫:“你……!”
“——你是在垃圾桶裡找的一日三餐嗎?”
劍拔弩張之時,一道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角落裡橫插而來,李姚循聲望去,登時眼底赤紅,臉部緊繃。
時溫忍一腳踩著桌子下方的橫撐,長腿微微屈起,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百無聊賴地轉著筆,半靠著椅背,神情漠然地看著他:“下次記得自己可降解了,省得麻煩保潔阿姨浪費社會勞動力。”
“……你什麼意思?!”
李姚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時溫忍。
教室頃刻陷入一陣僵硬的沉默,二者無聲對峙了片刻,時溫忍突然挑起嘴角,微微眯起眼睛,輕聲道:
“——字麵意思。”
“我操 | 你媽的!!”
李姚突然暴怒而起,大吼一聲,直接動手推開了桌子,桌角狠狠撞上前排同學的椅背,伴隨著連聲驚叫和轟然巨響,他大步走到時溫忍麵前,探身進去就要揪時溫忍的領子:
“你個他媽的身上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搞過,帶了多少性|病的玩意兒,你好意思來說我?活該你爸說你是賤種,你跟你拿穿破鞋的親媽一樣,你就是個婊|子養的,一輩子也翻不了身,一輩子活該被人——”
“你什麼毛病?!”
“李姚!”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班主任快步從講台上走了下來,而在一旁的夏歌也坐不住了,率先一步站起來,一把拽住李姚的領子,不由分說地就往他的臉上甩了一個巴掌,清脆的巴掌聲乍響在教室中。
她沒收勁,李姚被打得半偏了頭,臉頰微微發紅,他愣了片刻,隨即眯起眼睛,滿目凶光悠悠轉向夏歌,突然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都帶著陰狠的戾氣:“你也是蠢得夠可以,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特酷?我告訴你,搞你,比搞他容易多了。”
夏歌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立馬被氣得通紅,她收緊了手上的力道,立馬揚起手,就要打第二巴掌時,時溫忍突然伸手,抓著她的校服袖子,徑直把她向斜後方一拉,把兩人輕鬆分開,隨之走到與李姚隻有咫尺之距的地方,稍稍湊近。
兩人鼻尖對著鼻尖,時溫忍甚至能感受到李姚急促的、帶著暴怒的喘氣,他慢條斯理地抬起手,然後重重地按住李姚的肩膀,五指攥進他校服的布料,捏起了一圈褶皺。
時溫忍不急不緩地撩起眼皮,眸光如淵,分外凜冽:
“你要是閉不上這個嘴,我可以幫你閉。”
話音落下,時溫忍目光冰冷,用力往後一推,放開李姚,李姚一時沒有站穩,踉蹌了幾步,扶住後排後櫃才堪堪停下,一臉扭曲地看向時溫忍。
他的表情恐嚇對時溫忍毫無威懾力,後者平靜地移開目光,再沒給他一個正眼,隻是手背朝外翻了翻,難得說了重話:“滾。”
李姚還想說什麼,但班主任已經來到幾人麵前,他知道再對峙下去自己吃虧,隻能低聲罵了句臟話,氣衝衝地奪門而出。
時溫忍見他走了,微微朝老師頷首示意,整理了下被推亂的書本,重新坐回了座位。
班主任見他這副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是轉向全班,厲聲告誡了一聲安靜午自習,便重新回到了講台。
她雖是這麼說了,但方才李姚的話明顯掀起了不小的影響,有不少人轉過頭來,他們的眼神多半不友善,那些震驚的、鄙夷的、看著怪人一般的目光,在時溫忍身上來回遊移,如同千萬隻螞蟻。
夏歌見狀,立馬跑回座位,用力挪動椅子擋住時溫忍,再轉向那些來回打量的人,一個個瞪了回去。
時溫忍正在垂眼看書,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平靜道:“沒事,彆管。”
夏歌哪咽得下這口氣,小姑娘雖說沒有爆粗口,但仍像隻要咬人的兔子,又極其浮誇地衝著那幾個人比了鄙視的手勢,把他們一個一個無聲地懟了回去,這才罷休。
一旁的時溫忍見動靜逐漸小了下去,鬆了口氣,正打算把注意力集中回課本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輕聲騷動,不似樹葉聲響,更像是人用氣聲打得什麼信號,那人沒有發出聲響,但是僅僅憑著一呼一吸,時溫忍就聽出了那是誰,時溫忍突然屏住了呼吸,覺得瞬間連同心跳的每一個感覺器官都高高地懸停在了空中。
他整個人不敢動,指腹緊緊按著筆杆,直到微微沁出汗水,他才有些僵硬地、小幅度地偏過頭。
路巷一隻手撐著窗沿,整個人半蹲著,隻露出小半張臉,正彎起眼睛看著他。
“……我——”
在真正對視上時,時溫忍心中那點兒陰霾被震驚取而代之,他不可置信地蹬大雙眼,掃了眼班主任,隨即轉頭,用力衝他比著口型:“你怎麼進來的?!”
路巷聳聳肩,無所謂道:“翻進來的啊,你們學校這牆不行,小門電纜都沒按,翻進來輕輕鬆鬆。”
“……”時溫忍表情複雜地指了指小門附近的監控,監控上還閃動著紅色的光點,正直直地對著路巷的方向。
不想路巷始終麵不改色,勾唇一笑,輕快道:“哦,那監控對我沒用。”
時溫忍瞳孔微縮,一臉“你少裝逼裝逼遭雷劈”的不信任,剛要開口問他,突然背後一涼,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緊接著就聽班主任冷冷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來:
“學校規定不能跟人講話,有些同學直接把目標轉向非人物種了是吧?”
此話一出,教室裡頓時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夏歌出奇地沒有抬頭湊熱鬨,用隻有同桌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他沒在講話,他在懷春。”
時溫忍“嘶”了一聲,作勢抄起書本要敲她,但最終隻在空中懸了片刻就收手了,沒再顧得上夏歌的調侃,轉頭去看路巷是不是藏好了,沒想到路巷的反應出奇得快,等他再回頭去看時,窗前已經空空如也,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了。
時溫忍在看到他消失的那一刻,心裡空了一瞬,但介於老師還在,他不好立馬出聲叫住路巷,隻能不太情願地轉回了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課本上。
不過片刻,鈴聲響起,悠然音樂由輕漸響,路巷半靠著紅色的磚牆,看著原本安靜的教學樓一下子爆發出無數急促的腳步聲、交談聲,學生逐漸從教學樓裡走出來,路巷微微偏頭看去,很快就看到時溫忍從走廊儘頭衝出來,左顧右盼著,路巷眼見他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跑,還是沒忍住,一手抄著口袋,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
這聲音太過明顯也太過熟悉,時溫忍瞬間就轉過頭,在兩人四目相對的片刻,他眼中陡然一亮,但那樣明快的神情並沒有維持多久,時溫忍眼中的光點隻停留了刹那,很快暗淡下去,緊接著像是風雲突變一般,他的眼神突然一點點陰冷下去,隨之透出一股隱隱壓製著的憤怒。
但那樣的目光並不是對著路巷,而是對著他的身後——
馬路對麵,有一個麵目粗糲,身材中等的男人。
是時力。
時溫忍在看清來人的那一刻,方才的好心情散得一乾而淨,他皺起眉,臉上厭惡不掩。
他衝路巷使了個神色,讓他先避一避,隨即繞過路巷,站在學校的圍欄前,透過黑色的鐵柵欄,目光冰冷地看著他,沒什麼好氣地開口:“你來乾什麼?”
時力卻意外地沒有發怒,他看起來意外地平和,隨手丟掉酒瓶,在玻璃砸成碎片的脆響中,時力胡子拉碴的臉上堆起了討好的笑容,對時溫忍招了招手:
“阿忍,過來。”
時溫忍並沒有聽從他的,相反退後了半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不冷不熱道:“上學期間,沒有正當理由不能請假。”
“這點小事兒,爸都幫你解決了。”時力拍了拍手上的水漬,穿過馬路,站定在時溫忍麵前,衝著保安室門口努了努嘴:“老徐跟我熟著呢,給點好處,他會放你出來的。”
話落,時力見時溫忍毫無反應,表情突然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微微俯身,湊近時溫忍,滿麵堆笑,卻不懷好意地壓低了聲音:“你也不想……爸在學校裡把這些破事兒鬨大吧,啊?”
時溫忍在聽到這句話的刹那,額角青筋立刻暴起,少年眼底逐漸泛紅,很快,連瞳孔都在微微顫抖。
他渾身開始輕微戰栗,緊緊擰住眉毛,沉寂片刻,下一秒猛地俯身向前,“砰”地一聲攥住欄杆,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時力微微退後一步,勾唇而笑,語氣卻不容他的反抗:“出來。”
“……”
時溫忍本不想隨他的意,但又生怕他在學校裡鬨出一地雞毛,再三猶豫之下,還是極不情願地走出了校門。
時力滿意地一笑,十分親昵地想要去勾他的肩膀,但被時溫忍一個閃身躲開了。
他倒也不鬨,隻是笑嗬嗬地帶著時溫忍離開,時溫忍眼見著人煙愈發稀少,最終二人停在了一處巷口前。
從巷口望去,裡麵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當看到荒蕪一片的暗巷,時溫忍心中瞬間警鐘長鳴,瞳孔一縮,退後兩步,警惕地盯著時力看,像是一隻窮途末路、蓄勢待發的幼獸。
但時力今天的耐心似乎出奇得好,依然笑容可掬。
很快,有什麼東西在空氣中發酵膨脹,明明周圍的街道那麼寬廣,時溫忍卻像被圈進了父親的視線裡,所有氧氣被一點點抽乾,那道目光擠壓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難受得快要窒息。
“怎麼了?為什麼不跟爸爸走近一點,昨天是我不對——過來吧,小忍,我們還是依然做父——”
“你到底要乾什麼?”
時溫忍抬起眼,冷冽的目光貫穿時力虛假的笑容,某種情緒瀕臨爆發:
“——你後麵,還站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