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吻夢境 | 二 “那看來我隻能對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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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巷的話說出口的瞬間,天台下方攤販的吆喝聲、蒸籠鍋蓋掀開又落下的聲音、車輛悠長的鳴笛聲迅速向後褪去,少年明朗而又堅定的聲音仿佛被拆成了單個的音節,散進風裡,在時溫忍的耳旁呼嘯而過。

那幾個字鋪天蓋地地砸向他,切斷了他所有的理智情緒,隻留下那一句短短的問句,在他腦海裡循環反複地回響,甚至讓他產生了世界迷離、顛倒錯亂的恍惚感。

時溫忍下意識地伸手扶住牆壁,才堪堪穩住身形,他抬起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路巷,就連嗓音都有些發啞:“……你剛剛……說什麼?”

相比之下,路巷就顯得平靜得多,他彎了彎眉眼,衝時溫忍微微一笑,溫聲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那你覺得,我對你,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關於這個問題,曾經有一個答案在時溫忍內心浮現過,但那個想法如同b超影像下的胚胎,靜置在水中,隻是一團白色的、躍動的光點,模糊、安靜、脆弱。

而此時此刻,那個想法逐漸成型,原本隻是隱隱浮現的感覺從一點火星不斷地向外擴張、生長,愈燒愈旺,最終成為成長為無可抑製的烈焰,張揚而又熾熱,撐滿了整個心房。

但就是這樣將一切燃燒殆儘的氣勢,在呼之欲出的刹那,突然又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地拽住,像是陰冷潮濕的、攀伏在心底的苔蘚,絲絲縷縷地緊抓著地麵,滲進地縫,帶著無儘的水汽和汙垢向黑暗不斷延伸,兩種情緒相互衝撞搏鬥,最後化作一點清光,映進了他深黑的瞳底。

是喜歡。

是喜歡嗎?

還是他隻是隨口一說,其實並沒有那麼峰回路轉的心思呢?

——他們究竟是如此巧合而又幸運的愛上了彼此,還是隻是路巷為了安撫他而說出口的慰問?

山城明亮,燈火輝煌,時溫忍眼底那一點弱不可見的水光被微微照亮,深沉而又複雜的目光落在了路巷身上。

路巷也在看他,眉眼帶笑,毫不躲閃。

但正是這樣坦蕩自如的目光,讓時溫忍糾結到最後反倒生出了退縮的心理,他一手微橫在身前,坐出半防禦的姿態,退後半步,稍側過身去,目光也隨之移去了彆處,聲音越發輕了,甚至連氣息都有些不穩:“……我不知道。”

路巷見狀,挑起一邊眉,但沒著急上前:“那……你要不要轉過來,我把答案告訴你?”

此話一出,時溫忍的整顆心臟都在撲哧跳動,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緊接著緩緩閉上眼睛,硬邦邦道:“……到時候再說吧,很晚了。”

路巷倒也不急,麵不改色地拆穿了他:“今天是06年的最後一天,你今天早上上學前還告訴我要熬到零點。”

“……”時溫忍覺得自己的腳底有些發麻,膝關節處酸軟,整個人恨不得立馬消失,連那些拙劣的借口都省去了,最後隻剩下簡短生冷的兩個字,“不聽。”

“那好吧。”路巷看著他僵硬的背影,須臾,他突然偏過頭,猝不及防地勾起唇,“那看來我隻能對一個背影表白了。”

時溫忍一僵,隨即渾身狠狠一凜。

此時此刻,路巷就站在他身後,臉上看不出任何一點表情變化,平靜地盯著他的背影,沒有著急著要他給自己一個回應,隻是在平靜地等待著時溫忍的答複。

他原本是不想表明心意的,但是此時此刻,當他透過那雙眼睛,看見他心底隱隱湧動的動搖和脆弱、看見他千瘡百孔的過去,就仿佛回到了巷尾的那個黃昏,有一名遍體鱗傷的男孩朝著他踉蹌著走來。

男孩抬起臉,滿臉都是塵土和血漬,唯有那一雙眼睛,透淨明亮,纖塵不染。

在他身為幻影、無法為時溫忍做出任何實質性保護的情況下,他也不知道怎樣做,才可以給臨近崩潰、急需精神支柱的時溫忍一個得以依靠的力量。

但那天他看到時溫忍被人摔在了泥地上,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送進了人間煉獄,眼底求救掙紮的光一點點變弱、熄滅,最後轉化為心如死灰的絕望時,看見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在自己找上門後,露出了那樣忐忑的表情時,看他每一次想要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內心,卻又因為各種心事而被牽絆著時,看他每一次退後、每一次受傷、每一次被迫重新直起腰板,強迫自己去和自己的恐懼正麵交鋒時,路巷都想握住他的手,告訴他這個世界上,他並不是獨身一人。

所以最後,路巷還是選擇了摒棄一切顧慮,堅定地走向時溫忍。

不知過了多久,時溫忍才緩緩轉過頭來,臉上是不確定、不安,但更多的是難以掩蓋的震驚。

路巷隻是微笑,盯著他,安靜而又真誠地回視著。

時溫忍有雙乾淨的、漂亮的眼睛裡,而此刻,這雙眼睛中,映著天台下方的萬家燈火。

那雙漆黑的眼瞳中,盛了漫天夜色,容下煙火人間。

路巷就這樣看著時溫忍,望眼欲穿。

他試圖從那雙被燈河照得隱隱發亮的瞳孔裡尋找到自己的影子,但是他注定找不到,這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實,可這一刻,他還是拚命地想把自己的身影裝進去。

路巷的目光越來越深沉,他明明自知這是無濟於事的,但即便是這樣,但也想在那雙眼睛裡,看見自己少年時期的模樣,看見自己穿著西裝捧著花束走向時溫忍的模樣,看見自己在每個平常的午後含笑的模樣,想看自己與愛人共白頭的模樣,哪怕是自己和真正的人一樣臨終時的樣子,看見每一個擁有他的身影的日出日落。

生、老、病、死,無論是哪一種姿態,都可以。

澄澈、成熟、滄桑、黃濁,無論那雙眼睛如何因歲月而變化,他都想從那雙眼睛裡看見自己。

路巷想在那雙溫柔的眼睛裡,映進自己一輩子的身影。

這一刻他無所謂未來千難萬險。

這一刻他隻想說愛。

時溫忍沒注意到路巷麵部表情的變化,他隻覺得自己整個人燙得要燃燒,之前所有過去所有心結都被拋去了,所有熱血衝上腦門。

“時溫忍——”

他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愈發珍重溫柔:

“不要懷疑了,也彆再內心反反複複地猜測那麼多了,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你對我的感情,就是我對你的感情。”

他側過目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