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上天光爛漫,少年們相吻的剪影融進一片日出,結尾有一行小字:
“時煦和路巷永遠相愛。”
“《飛鳥》完。”
目光停在最後一個句號,時溫忍長舒一口氣,他推開電腦,手臂搭在眼睛上,覺得整個人像被抽乾了一樣,空虛落寞席卷了全身,他感受著視野的黑暗,有些顫抖地動了動唇:“這下就連在另一個次元裡,我們的故事也結束了…你也不能陪在我身邊了。”
時溫忍有些艱難地閉起眼睛,過往的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來,他又再度被拉回那個極度惶恐的夏天。
空街、毒陽、飛蟲、和瘋了一樣奔跑的他。
那些痛苦的回憶雜糅成一片,衝碎時間,呼嘯著占領他的大腦,時溫忍搖了搖頭,使勁把這些甩出去,但是那些記憶像是根生進他的骨髓。
病入膏肓。
無論是十年前他在絕境下拚命找到希望而臆想出來的幻影,還是如今他把路巷的模樣、聲音、故事一一畫出來,所有的一切都在反反複複地提醒他,那個幾乎溫柔到無可挑剔的人,隻存在於他自己的腦海裡。
時溫忍隨手打開自己漫畫的論壇,還沒來得及回憶過去,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
那幾聲太過於猝不及防,讓時溫忍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揉了揉眼,站起身,走向門口,聲音裡有些疲倦:
“請問是誰?”
外麵並沒有回答。
時溫忍側耳聽著門外動靜,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自覺地提高音調:
“……誰?”
“……”
外麵沉默許久,他才聽到那人重新開口,語氣溫和、堅定,有力的音節一字一句穿透門板,直抵他的心尖:
“阿忍。”
時溫忍愣了一瞬,渾身在刹那間僵直,他緊握門把手的手顫了一下,心跳在聲音出來的那一刻近乎驟停。
門外的人沒有下一步反應,過了十年,時溫忍仍然能快速回憶出他的那副樣子,雙手抄著口袋,站得挺拔,頭發沒什麼規矩地束著,發絲縱橫交錯間露出一雙眼睛,稍稍彎起,低頭笑著等自己的回應。
時溫忍抬頭,灼熱的、難以置信地目光幾乎要燒穿那扇門。
他像是連呼吸都被掐斷了。
怎麼可能……
他明明不是……他明明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這一點,時溫忍比任何人都不願意相信,也比任何人都無比確信。
明知道概率幾乎為零,明知道可能隻是個聲音相似的人,但是那道聲音還是讓時溫忍毫無條件地相信了,卸下原本的警惕心打開門。
連眼前的微塵都清晰可見,連他的呼吸聲都如此明顯。
“哢塔”。
一聲輕響,門開了條縫。
緊接著門被完全打開,外麵的熱浪爭先恐後地湧進來,陽光瞬間衝破門縫蜂擁而入,原本狹窄的房間豁然變得開闊敞亮,男人穿著一件最簡樸的體恤,修長的手指扣著門框,劉海斜在眼前,露出一雙透亮、帶笑的雙眼。
他幾乎沒怎麼變,未經風霜未經歲月,仍是一副少年模樣。
時溫忍有一瞬覺得眩暈,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你、你是……”
雙眼發白間,他聽到了那人在輕輕地笑。
乾淨又明亮,淌過他的耳渦。
他回過神,率先對上那雙海藍色的眼睛,陽光之下,被照得透亮。
時溫忍原來需要仰頭看著他,現在兩人幾乎身高平齊,時溫忍站在門前,目光投向路巷,意外的,原本砰砰狂跳的心臟像是落了地,平靜而無聲。
一條幾乎無人經過的走廊,快要燒穿地麵的太陽,怎麼也趕不走的飛蛾和蚊蟲,一個靠著最後一點理智維持鎮定的他。
太過相似的場景,讓他覺得自己是坐了時光機回到那個令人難以忍耐的下午。
他像是回到了原點,但一切又好像有所不同。
“不好意思。”他眯起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coser嗎?你是怎麼找到我家地址——”
“coser?”
笑聲再次響起,更明朗清晰:
“我難道長得不像本尊嗎?”
路巷垂下眼,勾起唇角笑。
記憶裡那個反複被提起的聲音,此刻顯得模糊又真切:
“時溫忍。”
窗外蟬鳴聒噪,陽光毒烈,風扇空調的聲音機械地循環,時溫忍像是塊快要融化的雪糕,整個人連站穩都艱難,在對方目光的灼燒下搖搖欲墜。
然後,他聽到對方笑著:
“我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