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飛鳥|三 “時溫忍,我是夏歌。”……(2 / 2)

出乎意料的,女人並沒有肯定他的猜測,隻是小幅度地退後一步,嘴唇抿緊,眼神閃爍,但搖頭的動作卻十分堅定:“你認錯人了。”

“……媽。”時溫忍看向女人,心中不由得抽痛一陣,輕輕道,“我見過您的照片,我不會認錯的,現在姐姐也回來了,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女人驟然澄起雙眼,渾濁的眼球中布滿了細紅的血絲,她惡狠狠地抬頭看向時溫忍,模樣看起來有些歇斯底裡,“我沒有孩子,我沒結過婚,我不是你媽…..你再來騷擾,我現在就去叫保安!”

時溫忍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喉頭一哽,渾身頃刻僵硬如石,他稍稍後退,垂下眼,眉眼看似平靜,眼中卻湧動著一種沉痛的、無措的、甚至有些茫然的複雜情緒。

他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才輕聲開口:“媽,我跟時力不是一夥的,我不會傷害您,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您了……我保證,相信我可以嗎?”

“……我不會再相信你們,也不會再被你們騙了。”淚水逐漸從眼底泛上,女人眼底的紅愈發明顯,她整個人都緊緊的繃著,嘴唇發白,渾身顫抖,卻仍不肯再妥協任何一步,聲音從喉嚨最底嗚咽而出,音量並不大,卻澎湃著一種難以抵擋的恨意和決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全都去死。”

此話一出,時溫忍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女人,頓時覺得一盆冷水猛地兜頭澆下,把他全身都淋得濕透,寒意徹骨。

他有些艱難地張了張口,正想再去勸她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穩重深沉的聲音。

“——讓時老師見笑了。”

時溫忍嚇了一跳,轉過頭去,薑問鼎站在門口,看似漫不經心地捉起旁邊的小擺件,隨意地捏在手裡,隨即撩眼,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不停發抖的女人,意味深長地停頓片刻,轉而又移開目光,衝他抱歉一笑:

“這位女士的精神狀況並不是很好,我是看她實在可憐,才留下她,原本以為她情況好轉,讓她來給我幫幫忙混口飯吃,沒想到今天又病發了,還影響到了您,實在不好意思。”

他側眸,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看向二人,頗為遺憾道:

“若是有必要,我會重新把她送進精神病院進行治療,並且給您精神損失費的,請您放心。”

“……”

時溫忍啞然無聲,目光一黯,他整理了下情緒,隨即麵無表情地抬起頭,連敬語都省去了:“你說什麼?”

薑問鼎理所當然地笑道:“生病了就要住院。”

這話表麵沒錯,卻暗自生出一股詭異之氣,讓時溫忍聽著涼颼颼的,他不由得皺起眉,開口問道:“多謝薑總好意,那請問是哪家醫院?”

“私人醫院。”對麵的人從容鎮定,像是在說一件平常家事,“我會為她提供最好的治療。”

“請稍等。”

長期以來生活在黑暗中讓時溫忍對危險本能地敏感,他微眯起眼睛,冷下目光,聲音沒什麼波瀾起伏,卻暗藏一種蓄勢待發的攻擊性:

“我認識這位女士,她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會帶她回去,也會負責為她尋找後續的治療。”

“……哎。”

薑問鼎深深地歎了口氣,像是在惋惜什麼,卻依然彬彬有禮,他俯身湊近時溫忍,目光深沉,眼中帶笑:“時老師還年輕,可能在這方麵沒有經驗,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在過往許許多多的悲劇中,許多病人家屬就因為覺得是小病所以不以為意,最後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他彎起眼睛,笑得明朗,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遊移,話裡卻已經隱約見刺:“當人類成為一種隻被情緒支配的動物時,就會在理智喪失的情況下醜態畢露,錯誤百出,想必小時老師絕不是那種無知而無畏的莽夫,所以,請聽我的,將她留下吧,我一定會安排人照顧好她。”

“哦。”時溫忍心中已如明鏡,他的聲音徹底沉了下來,像是淬了白雪冰淩,眼中鋒芒漸顯:

“——那抱歉了,薑總,這一回,我可能真的就要做這個莽夫了。”

“……”

薑問鼎沉吟片刻,隨即微揚起頭,遺憾道:“我原以為時老師是聰明人。”

時溫忍轉過身,把女人往身後擋了擋,舔了下嘴唇,一手默默握拳,心中警鈴大作,卻仍努力維持鎮定:

“哦?薑總心中的聰明人,是如何界定的?”

薑問鼎側目,微微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極其令人感到越界和不適:

“不要為了無關的人,惹得一身騷。”

兩人之間火花四濺,踩在了撕破臉麵公然對峙的弦上,時溫忍正要開口反擊,突然一個小姑娘迎頭躥了進來:

“薑總——!”

薑問鼎眉間閃過一絲不快,皺眉回去看她:“有沒有眼力見?沒有看到我正在和貴賓談工作上的事情嗎?”

“對、對不起!”小姑娘眉眼間滿是慌張,“但是張總很著急,他要找您……”

時溫忍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眉心一跳。

張總?

薑問鼎還要張口說什麼,那小姑娘又湊過去耳語幾句,最終還是作罷,深深地瞥了時溫忍一眼,然後步履匆匆地離去。

趁他離開,時溫忍趕忙攔住那姑娘,不知是不是一時之下的錯覺,他覺得這女孩也分外眼熟:

“打擾了,請問您口中的張總,是哪位張總?”

可出乎他意料的,那姑娘並未說話,隻是抬眼,眼神突然由原來的焦灼慌張變得深沉凝重,就這樣盯著他看。

時溫忍回視她,但沒過多久,就被看得有些寒毛倒立:“……請問,怎麼了嗎?”

四周沉寂了半晌。

就在時溫忍以為這般沉默會一直持續下去時,那姑娘突然紅唇輕啟,溫軟纖細的嗓音,聽起來卻有幾分支離破碎的味道:

“時溫忍。”她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是夏歌。”

一個消失了很久很久的名字突然出現在耳邊,像是所有失去的親朋好友在一夜之間儘數歸來,時溫忍睜大眼睛,低頭看著眼前的人,一時不知道是該狂喜,還是該悲哀。

然而夏歌不似少年時期那樣一驚一乍,她身上的氣質早已平穩了許多,就這樣看著時溫忍,然後淡淡地開口:

“我也曾是,張聊的受害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