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飛鳥|四 在地獄裡,向黎明狂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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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短一句話內包含的信息量太大,鋪天蓋地地砸下來,讓時溫忍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蹙起眉,心中不安的感覺無限膨脹,不由得壓低聲音,有些詫異道:“你……說什麼?”

夏歌臉上卻沒什麼表情,語氣平靜:“門口設有各種安保係統和人員,你沒法帶她出去,先走吧。”

“……不是,那你們——”

“先走。”

“等一下。”時溫忍突然想起前麵看到薑問鼎用指紋開鎖的畫麵,從背包裡翻出一卷透明膠,將它扯開,正要往剛剛講問鼎捏著的擺件上貼,夏歌突然順手將他手裡的膠帶奪過去,替他完成了剩下的步驟。

時溫忍看著她,微微出聲阻攔:“你……”

“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夏歌的聲線聽不出一絲起伏,她抬起眼,目光深得如同黑夜下無際的曠野,一眼望不到儘頭:

“但這裡監控密布,你沒有員工證,就算有指紋也會被保安攔住,這裡交給我們來吧,你要是再不走,小心我們誰都出不去。”

畢竟是兩年半同桌,再加上夏歌曾經也給過他很多幫助,時溫忍不可能僅憑這一句話就輕易丟下她們,他正要開口再勸夏歌與他一起的時候,夏歌又再度打斷他:

“時溫忍,你應該對這裡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有所感覺了,我們就算知道全部,隻要出不去就是無濟於事。因此,我們需要一個人把所有的消息和證據傳遞出去。”

她看著時溫忍,淡聲開口:

“而再也沒有誰,比你更合適了。”

夏歌麵容鎮定,冷靜地重複了一遍她剛才的話:“快走。”

“……”時溫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垂下眼來看她,千帆過境,少女稚氣已儘數褪去,一路披荊斬棘,過早地磨儘了她身上的朝氣與風華,但取而代之的並不是英年時期就變得垂垂老矣。

夏歌身上,早就紮根出了一個更穩重更堅韌的靈魂,任憑疾風驟雨,也依然無堅不摧。

“……保重。”他轉過頭,努力扯起一絲笑容,“我會儘我所能,我不會丟下你們任何一個人。”

“……”夏歌微微揚起下巴,抬頭看向他,愣神片刻,隨即輕笑出聲,帶著一種被時光沉澱的平和,以及一種難以撼動的堅定:

“我相信你,時老師。”

時溫忍衝她一點頭,最後抬起眼,神情複雜地看向了這座氣宇軒昂的大樓,下一秒轉身消失在門口。

夏歌站在他身後,眯起眼睛看了下他的背影,然後微微歎了口氣,扶起一旁她已經站不抱太穩的女人,一手撐著她,聲音放柔了幾分:“不用擔心,我先扶您去休息。”

女人此時已經恢複了幾分冷靜,闔起眼,有些疲倦地搖了搖頭,伸手就想去推開夏歌:“……我的人生已經被毀了,不要為了我去硬碰硬,最後變成跟我一樣,爛命一條,誰都可以踩一腳。”

“……您不要這麼想。”夏歌扶著女人,目視前方,淡然道,“如果我為了討好他們,把你們推出去,那才真的是爛命一條了。”

夏歌扶著女人的手緊了緊,聲音中沒有絲毫的退縮和猶豫:“阿姨……該被毀掉的,不是我們。”

她扶著女人緩慢向前走去,等她安頓完女人出來時,突然在拐角處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是位女性,比她略高一點兒,靠在牆上,雙手抄在口袋裡,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夏歌也看到了她,四目相撞片刻,隨即她彎起眼,衝她微微點頭示意:“姐姐。”

那姑娘正是黎以冬。

黎以冬勾了下唇,轉頭看向她,開口詢問:

“怎麼說?”

“我們已經搜集了部分證據,但我們也要找個人跟我們裡外應和,把消息傳播出去,這件事,就交給時溫忍吧,他現在尚且自由,而且也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力,我對他還是比較了解的,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

黎以冬垂眸,看向夏歌,凝視了她片刻,隨機轉開目光,淡淡道:“如果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沒什麼意見。”

“……”

夏歌沉默半晌,隨即走近一步,目光移向玻璃窗外耀眼的藍天,突然低聲呢喃:

“姐姐,我們是不是馬上可以回家了。”

“嗯。”

黎以冬低下頭來,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後微俯下身,低頭親吻她的烏濃的發絲。

巨大的玻璃落地窗、繁華的娛樂公司大廈、西裝革履腳步交錯的人、雪片般的文件和氣派的裝潢,一切都在指向一個光明無限的未來,可多數人隻看到了它光鮮亮麗的外表,沒人知道它的背麵,又築起了怎樣的一道牢籠。

黎以冬和夏歌一同往窗外看去,窗外太平盛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窗內寬敞遼闊,卻又處處都是枷鎖。

“噓。”

黎以冬伸出食指,抵住夏歌的嘴唇,然後把她猛地拉進角落,窗外一道光束射過玻璃窗,明亮刺眼的白光讓空氣裡的塵埃無處可藏,而黎以冬帶她避開了那道光,在光找不到的角落裡,她低頭吻了下去。

雙唇相貼片刻,分離又再貼合,溫柔綿長,黎以冬按住夏歌的後腦勺,輕輕把自己的額頭抵上她的額頭,她一睜眼,甚至都能看清女人眼上細密烏黑的睫毛:

“我們會等到嚴冬散儘。”

而在這之前,無論是寒風冽冽也好,冰淩雪霜也罷,他們總會不斷向前走,向著不久之後,濃蔭茂密、融化萬物、普照生靈的夏天一往無前。

就讓他們,在地獄裡,向黎明狂奔。

夏歌看著黎以冬,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輕打了她下:“我知道這件事有多難,你就彆安慰我了。”

黎以冬眼睫顫動,她的眉目看起來依舊冷淡,像是一切對她而言都事不關己,唯有那雙眼睛,那雙曾經如同下過一場漫天飛雪的眼睛裡,堅冰開始融化,神采與亮光逐漸複蘇:

“可是我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

因為她曾經真的等到了,等到了盛夏滾燙的光芒,闖進漫長無邊的凜冬。

她低下頭,去吻夏歌的眼睫。

像是,吻了一場夏天,從此,便是冬雪也熾熱。

夏歌抬起頭,二人四目相對之時,女人的眼中陡然亮起一絲明光,她拉住黎以冬的手,手指纏住她的指尖,正要開口去回應她什麼,突然一道有些焦灼的男聲打亂了二人的溫情。

“夏歌?夏歌人呢?”

薑問鼎的聲音在樓層中響起,夏歌在黑暗中退後半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隨即應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