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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巷怕鬼。
可他人菜癮大。
當他第九百九十九次把大眾點評上恐怖密室的頁麵展現給時溫忍時,後者一臉無奈地搭上他的手,輕輕地按下了手機,第一千遍的重複自己的話:“就憑你這個膽子,會受不了的,我不想年紀輕輕就喪偶,好奇心害死貓,真的。”
路巷“嘿”了一聲,丟掉手機,撲上去抱住時溫忍的腰:“什麼叫受不了?男人不說自己不行,真的,跟我去,給你展現一下你老婆萬中無一的男友力,公主抱帶你玩完全程,要不要試試?”
“……不需要,謝謝。”時溫忍一手按住他的腦袋,不慌不忙地把他推開,“隻要你不要在密室裡抱著我哭得走不動路,我就感恩戴德了,人這一生來之不易,珍愛生命,真的。”
路巷不聽,被推開了又黏上來,湊在他耳邊連環攻擊:“時老師親愛的小忍阿忍老婆寶貝寶寶……聽說密室逃脫是情侶夫妻感情升溫的最佳活動,為了防止我們七年之癢雖然我們也不會七年之癢的但是求求你了老婆,陪我去吧啊啊啊……”
時溫忍被熱氣吹得耳根發熱,他微微後仰,躲開這個大型的人形掛件,麵不改色道:“七年之癢不會有,但我看你是皮癢。”
路巷眨了眨眼睛,一臉期盼地看向時溫忍,好像如果不答應他,他下一秒就可以當場擠出幾滴豆大的眼淚。
“……”時溫忍受不了他這幅樣子,歎了口氣,頻頻點頭,“……好好好。”
路巷雙眼一亮,立馬握住時溫忍的肩膀,正要什麼親親老婆抱抱寶貝一頓攻擊,就見時溫忍立馬畫風一轉,微微勾唇:“但我有個條件,下次要讓我在上麵。”
路巷一聽,立馬挎起批臉,火速放開時溫忍,立馬下單雙人票並填寫信息支付,冷酷無情道:“我要真想乾什麼你逃得掉?這個密室是必須去了,你再怎麼反抗都是沒用的,嗬嗬。”
時溫忍:“……”
算了,像他這麼深情有負責的絕世好男人,就算對象腦殘,也會不離不棄地愛下去,一定會克製住自己把他腦子劈開再丟出去吹冷風的邪惡想法的。
湊合過吧,還能離咋的。
他看著手機頁麵上的訂單,一臉“真拿你沒辦法”地搖了搖頭,一邊用我是絕世好1我會寵老婆洗腦自己,一邊掏出手機開始搖人拚單。
時老師手握何等人脈,剛沒發出去幾分鐘,柯苓就給他回了個有空的表情包,她付完錢沒過幾秒,又多了一個反複試探的江文哲:
【話劇-江文哲:去玩密室?】
【家裡有個寫文的:嗯,長藤鬼校。】
【話劇-江文哲:你姐姐去嗎?】
時溫忍看到這條消息,眉毛不由得抽了抽:
【家裡有個寫文的:?】
【家裡有個寫文的:說真的,我倆認識這麼久了,我不是很想跟你動手。】
沒想到對麵直接無視他的警告,繼續自顧自地發著消息:
【話劇-江文哲:聽說後續你姐姐腿恢複得非常不錯,不知道跟不跟你們去?不去的話,她自己一個人在家會比較孤單吧,我這段時間正好有空,可以陪他走走什麼的。】
【話劇-江文哲:放心,兄弟一場,我會把你姐看成我姐的,需要幫忙就說,彆客氣。】
時溫忍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字,看了一會兒,險些被氣笑,一咬後槽牙,劈裡啪啦地打字:
【家裡有個寫文的:你最好是隻把她看成姐,你最好是。】
【話劇-江文哲:所以她去嗎?】
“……”
時溫忍“啪”地反扣手機,壓下心底洶湧澎湃的殺意,轉頭看向房間裡正在織圍巾的時溫絮:“姐,之前醫生說你的腿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們後天和朋友出去玩密室逃脫,大概會有點恐怖什麼的……你會不會害怕,要不要跟我一起?”
時溫絮從一團豔紅的針線中抬起頭,表情呆了一瞬,隨即又像想到什麼,眼睫一抖,抿了下唇,聲音聽起來有些輕:“……上次來咱家的那個,被我撞了一下的那個……他也去嗎?”
時溫忍:“……”
他僵硬機械地轉過身,正對著時溫絮,表情複雜道:“你倆到底什麼時候背著我……?”
時溫絮被他這麼一問,耳尖有些發紅,但姐姐到底是姐姐,她的表情仍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隻是看向時溫忍,微微堅定了語氣,又重複了一遍:“他去嗎?”
“……去。”時溫忍一邊應她,一邊翻開手機給江文哲打字,咬牙切齒道,“去,都去,你去他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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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路巷的強烈要求下,密室小隊主要分成了以下三類人:
滿臉通紅期待萬分的路巷、柯苓,縈繞著微妙氛圍的時溫絮和江文哲,還有一個抱以幽怨目光盯著姐姐和未來姐夫的時溫忍。
路巷在一眾恐怖本裡挑挑揀揀,最後選擇了名聲遠揚的長藤鬼校。
時溫忍對這個本的恐怖程度早有耳聞,並且對家裡兩位家屬的接受程度深表懷疑,但路巷現在激動得原地轉圈看起來跟害怕兩個字兒不沾邊,倒是站在一旁的時溫絮顯得相當安靜。
他頓了下,剛想出聲安慰,就見站在時溫絮身邊的江文哲背著雙手,俯下身,跟她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不用太緊張,裡麵東西都是假的,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話,及時告訴我,我帶你出來。”
時溫絮臉有些紅,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時溫忍:“……嘔。”
被嚇死不太至於,但被氣死是真的。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選擇不再往某個地方多看一眼,走到路巷身邊,打開手機和前台核對了賬單。
等一切準備就緒,突然有一個身著道士服裝的男子從小房間裡走出來,帶著路巷一行人走進了密室。
密室的入口旁,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長藤私立學校”,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看起來有些陰森滲人,緊接著,伴隨著“吱呀”一聲聲響,鐵門緩緩拉開,一陣冰涼的風穿堂而出,直直撲在幾人的臉上。
柯苓打了個哆嗦,抓緊旁邊時溫絮的袖口,牙關有些打顫:“嘶……好冷啊姐姐。”
時溫絮目視前方,拍了拍她的手,以表安慰。
黑暗的長廊一眼望不到儘頭,冷風如同鬼魅般緊緊貼著光滑的牆壁,幽暗的綠光在角落中閃爍,周圍有無數孩童高聲合唱,它們唱著輕盈而詭異的童謠,音量忽高忽低,空靈天真,像是來自那深不可測的遠方。
斑駁破敗的牆壁上,有一張黑白色的大合照,幾十個穿著製服的學生擠在一張黑白色的照片上,照片的角落處已經有些泛黃磨損,像是從牆壁中根生出來的一般,緊緊附著在上麵。
道士服裝的男子舉起冷白色的手電,讓他們挨個背靠牆壁,時溫忍站在路巷身邊,感到身旁的人微微一抖。
時溫忍輕笑一聲,想打趣他,用氣聲道:“害怕就說。”
某人還在嘴硬:“誰怕了?我等會兒硬扛npc,你就等著我展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男友——”
他的話沒能說完。
門突然被砰地一聲自動關上,麵前的祭壇閃爍著陰冷的黃光,緊接著那名道士著裝的男人站到他們身前,沉聲道:
“長藤鬼校,封印鬆動怨靈再起,在下第一代茅山道士,願借各位生靈之力,加固封印,現在請各位伸出自己的右手——”
話音落下,幾人紛紛依言伸出右手,隻見道士一手抽出一柄短劍,裝模作樣地在每個人的手心上輕輕一劃,路巷見狀,立馬把手往後一縮,誇張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借血嗎臥槽待會兒會有鬼蹦出來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圍人非常默契地以一種欣賞智障的目光看向他,站在他最旁邊的時溫忍臉色如常地捂住了耳朵,另一邊的柯苓立馬毫不留情地損了回去:“好吵,鬼都被你嚇跑了。”
路巷立馬收聲,“嘶”了一聲,瞪了眼柯苓:“我這是活躍氣氛,待會兒npc出來的時候你最好彆跑。”
柯苓嗬嗬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反擊了回去:“盲猜一個時老師公主抱你闖關密室,出去之後猛1位置不保,你自求多福哦巷哥。”
路巷剛想懟回去,就見道士割完了剩下幾人的手心,站到幾人的中央,幽幽道:
“我已將此封印法陣的核心,布於教室之中,希望各位將符咒,貼到教室的黑板上,方可加固封印,現在我需要將符咒托付給這位有緣之人……”
他話說一半,又堪堪停住,然後展開一張黃底紅字的符咒,將它徑直交給了路巷。
路巷:“?!我……我嗎?!”
道士無視了他浮誇的表情,雙手交疊在一起,緩緩站去一旁,平聲道:“還望各位速速完成封印,逃離長藤鬼校,各位這邊請———”
隨著“嘎吱”一陣聲響,另一扇門緩緩打開,一陣陰冷的風撲麵而來,直直拍打在了眾人的臉上。
路巷還念叨著柯苓預言他即將滑零的深仇大恨,退後一步,看起來非常紳士其實非常狗地向門口坐了一個“請”的手勢,露出了自己標準的職業假笑:“您作為全場最——1的女俠,請這位總攻小姐姐率先開路,為我們提前勘察吧。”
柯苓麵無表情地翻了個白眼:“剛剛堅稱自己的男友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是您老人家吧?證明自己的機會就在前方,請~”
路巷“切”了一聲,嘟囔了聲我怕你啊,抬腳就要往走廊裡走去,但當他前半隻腳剛剛踏進走廊中,忽然心中飛過一陣涼嗖嗖的感覺,心下一顫,退開半步,又默默地退回了門口。
柯苓站在門口,雙手插著腰:“你怎麼不走啦?”
路巷站在最前麵,感覺頭皮發麻,渾身發冷,就連臉色都白了三分,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試探了半天,最終才硬著頭皮、有些僵硬地拉起自己細碎一地的麵子:“這不是……謹慎行事,謹慎行事嘛……”
時溫忍靠著牆,看了他半天,最後一臉“我就知道”,笑著搖了搖頭,側身穿過堵在門口的二人,伸手,輕輕地按住路巷的肩膀,把他往後一推,溫聲道:“幫我看這點兒,我來吧。”
路巷看著身前的青年,覺得時溫忍在那一刻簡直是神明轉世天使降臨,在漆黑幽暗的環境中散發著不屬於恐怖密室的中國共產黨紅色聖光,發絲飛揚眼神堅毅,這樣閃亮到要晃瞎他眼睛的光芒讓路巷留下了感動的淚水,他從後麵抓住時溫忍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泣不成聲道:“看!什麼叫愛情!!什麼叫同生共死忠貞不渝!!!什麼叫為愛便無畏一切!!!!這就是!!!!”
時溫忍站在黑暗中,皮笑肉不笑地乾笑一聲,搭住路巷的手,絲毫不臉紅地擔下了這源自肺腑震耳欲聾的讚美,微微側頭,話鋒一轉,聲音中冷酷漸顯:“我家家屬膽子不太大,麻煩江老師殿個後。”
他話音剛落,時溫絮幾乎是立馬轉過身,一隻手搭在江文哲的手臂上,即使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江文哲都能想象出她那副神色認真、一本正經的樣子:“江……小江老師?走在後麵會不會害怕?”
時溫忍:“……?”
他活動了下肩膀,骨骼在黑暗中發出哢噠聲響,時溫忍額角的青筋明顯凸起,在黑暗中笑眯眯道:“江老師,既然你這麼有紳士風度,一定不會讓兩位姑娘給你擋在後麵的,是吧。”
江文哲似乎沒多在意時溫忍話中的尖刺,他站在隊伍最末尾,輕輕地將自己的手覆上時溫絮的手背,溫言道:“其實有點怕的,不過都是人之本能。沒關係,但是姐姐在前麵,我就不怕了。”
時溫忍:“……”
來個單人任務把他叉出去吧?!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小時老師冷笑一聲,一把捉住路巷的手腕,淡淡道:“不用怕,我在前麵,畢竟保護名正言順明媒正娶的老婆天經地義,而不是趁著黑燈瞎火當我眼瞎啥也看不到的時候偷偷摸人姑娘的手。”
路巷緊緊抓著時溫忍,嗯嗯點頭,把零唱一隨踐行到底:“要愛就要光明正大地打直球!!散發茶味是要被譴責的!!”
時溫絮倒也聽出了一點,有些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柔柔道:“沒事的小忍,他怕我摔倒,所以扶我一下。”
江文哲手握絕殺,戰術後仰,微微勾唇,一句話都沒再多講,但是無聲地秒殺了一切。
隻有被夾在中間的柯苓:“……你們但凡考慮一下我呢?!我呢???!!”
路巷非常自然地為她安排好了她的容身之地:“單線任務就交給你了,你簡直就是乾這個的天選之女。”
柯苓氣得咬牙切齒:“……幸福都是你們的,我隻配打工!!”
時溫忍一手撐住牆壁,一邊往前走一邊慢慢摸索,一句話解決戰鬥:“密室費用報銷,加工資。”
柯苓立馬變臉,笑得陽光燦爛:“我任勞任怨儘職儘責啊老板,其實我跟財神爺最近挺曖昧的。”
前方逐漸閃爍起幽暗的燈光,一個身著白衣的布偶卡到了過道中央,時溫忍抬腳跨過它,剛側身想出聲提醒,就聽到後麵接連響起堪稱地動山搖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彆過來啊啊啊啊啊啊———!!!!”
“我□□高中選政治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偉大的祖國庇護我啊啊啊啊相信科學唯物主義啊啊啊啊啊心中有黨鬼怪涼涼啊啊啊啊啊啊!!”
時溫忍:“那隻是個布偶而已。”
剛剛快跪下磕頭給鬼道歉的路巷:“萬物皆有靈!!”
剛剛差點把政治六本選必修從頭至尾倒背如流的柯苓:“可以不信但我要保持敬畏之心!!”
時溫忍:“萬物也皆有忍耐底線,我現在有點起殺心了,要不安靜一會兒?兩位?”
時溫絮在背後小聲勸阻:“……小忍,要溫柔點。”
江文哲看熱鬨不嫌事大地煽風點火:“姐姐說得是。”
時溫忍:“……”
他媽的,這個世界終於是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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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溫忍站在原地平複下了自己熊熊燃燒的殺心,舉著手電筒繞了半圈,終於轉到一間燈火昏暗的小房間。
裡麵亮著一盞搖搖欲墜的小吊燈,散發著已經有些暗淡的橘色光芒,已經久經歲月磨損的課桌胡亂擺放在教室的中央,幾處牆壁被陳舊的模板封死,牆角處甚至還堆放著幾具癱倒的屍體。
路巷的心臟砰砰狂跳,見到此情此景,差點雙腿一軟直接交代在這裡,他微微俯身,雙手摟緊時溫忍的腰,整個人像一個大型掛件一樣黏在他的身上,正當他要開口說什麼時,突然——
——砰!!
一聲巨響,封死在窗戶上的模板突然猛地掉下來,緊接著空心的窗戶中張牙舞爪地爬出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npc,江文哲幾乎是立馬護住時溫絮,柯苓沒人抓著隻能抱頭蹲下陰暗地尖叫,路巷把頭用力埋進時溫忍的肩頸裡,整個人死死箍住他,在他耳邊框框一頓輸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啊啊啊啊你彆怕我保護你啊啊啊啊啊啊我|□□彆碰我老婆你離遠一點啊啊啊離我也遠一點對不起對不起!!!”
時溫忍伸手,安撫般地揉了揉路巷的頭發,再一轉頭,看見該害怕的害怕,該暗戳戳貼貼的暗戳戳貼貼,再看了一眼蓄勢待發但有些迷茫的npc,沉默半晌,真誠地問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你們要是都這麼害怕,難道見到鬼不應該先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