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溫忍挽著袖子,係著跟路巷同款的hello kitty圍裙,站在灶台旁,一手按住青椒,另一隻手手起刀落,飛速地把青椒切成整塊,然後又相當嫻熟地敲了兩個雞蛋,打成雞蛋液,把青椒和雞蛋液混合在一起遞給路巷。
嘩啦一聲,金黃的蛋液劈裡啪啦地在熱油裡炸開,雞蛋的邊緣逐漸膨脹上浮,青椒的油綠色嵌進了雞蛋液裡,路巷兜住平底鍋的手柄,一手用鍋鏟鏟起雞蛋邊緣,把已經變得蓬鬆的雞蛋翻了個麵,雞蛋收攏成型,青椒和雞蛋的香味飄散著溢滿了廚房。
時溫絮在一旁拌涼菜,她把蒜末、小米辣、白芝麻和辣椒麵放在了一起,把在油中炸香的蔥條夾起,疊在了調料上,然後拿起一旁在煤氣灶上的小鍋,繞著瓷碗的邊沿澆了一圈,燙油滾滾而下,抵著碗的邊沿沸騰起一圈白色的油泡子,淡黃的蒜末和大紅的辣椒瞬間開出一層油光發亮的暖色,時溫絮帶起塑料手套,又把一旁煮熟焯完涼水的無骨雞爪拌了進去,加了生抽、老抽、耗油和辣椒油,白花花的顏色在蘸料中滾上誘人的棕黃,時溫絮把它用塑封膜封好醃製,又轉頭讓時溫忍切了幾片新鮮的檸檬。
時溫忍依言,將檸檬片放進小疊子裡,抬手抹了抹被熱氣熏出來的眼淚,提醒路巷摁開油煙機,二人把各自手裡的活兒做完,然後時溫忍翻出實現做好的餃子皮,二人頭挨著頭,開始一起包餃子。
路巷一邊翹著小拇指劃某書菜譜,一邊按照菜譜上的流程把豬肉、蔥花、雞蛋、五香粉和鹽拌在了一起,又按照上麵的指示加了老蔥等調料,戴好塑料手套將它們和成一團,時溫忍則在一旁,彎腰,仔仔細細地把蝦線一點點挑乾淨,他兩側的發絲垂落而下,神色專注認真,將清理乾淨的河蝦整齊地擺放好,擠了擠切剩的半個檸檬,然後把它們放進了路巷拌好的肉餡裡。
時溫忍微微側過頭,靠著路巷,二人拿水蘸了圈餃子皮,把肉餡和著蝦肉一起包了進去,時溫忍拿著餃子湊近,小心細致地把餃子邊沿一點點壓實,還不忘順口提醒路巷:“餃子包嚴一點,容易煮開,而且過年,福氣不能漏了。”
“嗯。”路巷一邊應著,一邊悄摸著拿出三個洗乾淨的一元硬幣,不動聲色地包進了餃子裡,又在餃子邊沿故意捏大了點兒,為的是和其他的餃子分辨出來。
時溫絮把塞在廚房地下的大鍋抬了出來,路巷揚手把餃子下了下去,水聲嘩啦,餃子和粘稠的水泡咕咚咕咚地在沸水中翻滾,路巷用蓋子蓋住,不一會兒,白霧和水蒸氣就蔓上了鍋蓋。
三人在廚房裡忙了一身汗,一直搗鼓到了太陽落山,終於成功地讓小飯桌上擺滿了餐盤,爽口酸辣的檸檬雞爪、白中通橘的蝦仁水餃、油香青翠的青椒抱蛋、紅油鮮亮的紅燒鱖魚、茄中夾肉的紅燈籠、解膩清爽的白菜卷肉、鮮中帶辣的辣炒香菇、軟糯飄香的年糕排骨、金黃鮮美的地三鮮湯。
時溫忍一家都不喜歡喝酒,他給三人一人倒了杯橙汁,和路巷幫忙擺好碗筷,時溫絮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分彆發給了路巷、時溫忍和江文哲。
三人圍著桌子坐下,不約而同地舉起杯子,在桌子的正中央輕輕一碰。
玻璃碰撞,發出叮咣聲響,橙色的果汁在燈光照耀下被映亮了幾點光芒,食物的白色霧氣同暖光一同攀升,香味漸漸席卷向房間的每個角落。
路巷負責活躍氣氛,他正襟危坐,張口就把前幾天背得滾瓜爛熟的新年賀詞不斷輸出:“祝姐姐和我最愛的時老師還有無比帥氣的我,在新的一年裡——飛黃騰達四季興隆稱心如意五福生根財源滾滾福如東海平安喜樂團圓美滿!!”
時溫絮偏頭,輕笑出聲,吟吟道:“小路就是有活力,新年快樂啊,小忍遇到你,就是你們彼此的福氣了。”
時溫忍看著二人,微微勾起唇角:“新年快樂。”
路巷嘿嘿一樂,唰地一聲站起來,眼疾手快地挑出那三個帶有硬幣的餃子,分彆夾到三個人碗裡,又裝出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樣子,迫不及待道:“咱們……開吃吧?”
姐弟二人點點頭,不約而同地動了筷,緊接著接連三聲咯嘣脆響——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咬到了硬幣。
“唔?”時溫絮含著硬幣,下一秒用手把它拈出來,有些迷茫地看向路巷,“怎麼把硬幣包進去了?”
“啊,這是民間的一種說法。”路巷笑得燦爛,低頭把硬幣放在手心裡,向時溫絮耐心解釋,“聽說包餃子吃到硬幣的人來年都會幸運一整年,我們三個同時吃到了,說明我們三個明年運氣都會特彆好啊,這是開門紅啊!!”
時溫絮聽後,眼前陡然一亮,認真地發問:“真的嗎?”
“嗯!”路巷看著她,又把目光轉向了時溫忍,堅定地點了點頭,“代表未來一年都幸運!”
時溫忍被熱氣熏得有些臉紅,他微微後仰,靠著椅背,看著路巷的樣子,彎起了嘴角。
他是最了解路巷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路巷的心思。
這家夥看著粗枝大葉,其實真麵對重要的人,他會做到比誰都細心。
時溫忍歪頭,嘴角笑意更濃,舉起杯子,和路巷輕輕碰了下,隨即開口:“路巷,你知道嗎。”
路巷聞言,一手往嘴裡塞著茄子包肉,一邊抬頭看向時溫忍,兩邊腮幫塞得鼓鼓囊囊,微擋住嘴,含糊道:“怎麼了?”
年輕的漫畫家透過繚繞的煙霧看向他,眼神因霧水籠上了一層迷蒙,但即便如此,那雙漆黑瞳孔中的一點清光,仍然穿透了一切模糊的遮擋,七千多天中終如一日,直直擊中路巷的心魂。
然後,他看到他傾儘生命愛了半生的人,緩緩開口:
“路巷。”時溫忍的雙眼彎如月牙,經歲月淬煉,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也渡出了一層更厚重綿久的溫柔。
他認真道:
“我從來不覺得我是一個不幸的人。”
他舉起杯子,一飲而儘,然後又倒了一杯橙汁,不知是被熱意衝擊還是有感而發,時溫忍的眼角沁出了些許淚珠,他抬手抹了抹,聲音有些沙啞,但帶著最誠懇的笑意:
“這一路上吃了好多好多苦,但也擁有了好多好多愛。”
時溫忍偏頭,看向窗外,思緒忽然跨越光陰,飛躍到好久好久之前,笑道:“可惜這幾年外環內不讓放煙花了,上一次讓我過得這麼深刻的年,還是儘望街放煙花,路巷給我表白那次。”
路巷想起過去,心中一酸,但又很快掩去不安,笑道:“對啊,那時候我們時老師還害羞得很。”
時溫忍耳尖一紅,無語道:“拜托,遇見你之前我根本沒談過戀愛,之前有人追我的時候我愣是一點兒都沒感覺出來,哪能跟個情場老手一樣把你撩得暈頭轉向。”
“你不需要成為情場老手。”路巷看著他,淡淡道,“你什麼都不做,就可以了。”
“就你嘴甜。”時溫忍笑了聲,看向窗外,飯桌距離陽台不遠,向下望,鵬程市市中心的街景就被儘收眼底。
“今年沒有煙花了。”時溫忍眼神溫和地望著下方,“但是有燈會……等快零點了,下去走走?”
路巷一向喜歡這種熱鬨,聽到這話,立馬點頭,甚至連吃飯的速度都加快了。
時溫忍垂眸,看著他這幅樣子,忍俊不禁,像曾經那樣半開玩笑半是順從地損他:“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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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三人又窩在沙發上斷斷續續地看了會兒春晚,時溫絮生物鐘很準時,撐到十點半就困了,說了聲新年快樂,就先去睡了,而剩下兩人又靠在一起看了幾個小品,最後打算在將近十二點時跑下去看今年的最後一場燈會。
已經臨近十二點,鵬程市的最中央——蓬山路步行街卻依然人山人。
時溫忍抬起胳膊肘,頂了頂路巷,讓他抬頭:“看。”
頭頂上方,無數條斑斕的錦鯉亮起姹紫嫣紅的燈火,以柔軟婀娜的姿態排成了一條漫長的隊伍,壓在二人的頭頂上方,它們上方飛揚著金黃的飄帶狀彩燈,一同向天河的儘頭奔湧而去。
滿目橘紅中,夢幻般的藍紫穿過一片火紅,點亮了除夕午夜的天穹。
近處,懸山式琉璃瓦頂的帶廊磚木建築麵闊五楹,瑩黃彩燈鑲嵌進上翹的屋簷,老字號招牌上的篆書體被緩緩點亮,在它的前方,一條比頭頂體型更巨大的錦鯉飛揚出漂亮的魚尾,朱紅的身體逐漸淡成明亮的佛手黃,頂部高高垂落海藍|燈火,下方是五光十色的珊瑚群,魚頭直指步行街的儘頭。
時溫忍哈了口寒氣,站在明亮的小攤販前,問攤主要了兩個吹糖人。
攤主是位老人,笑嗬嗬的,熟練地挖起麥芽糖,在手中捏軟,然後又攤在了鐵板上,最後吹出兩個小豬似的糖果,身軀是麥芽糖色的土黃,鼓著身子,看起來俏皮有趣。
時溫忍笑著道了聲新年快樂,付了錢,分了一支給路巷。
二人沿著廟會的長廊一路走去,路巷把嘴湊近糖人,舔了口。
糖果很清甜,如同被火烤的蜜糖,又帶了麥穗的香氣,緩緩淌入肺腑。
時溫忍仰頭,看向頭頂,紅色緞帶如同翻滾的波浪,一路湧去了長廊儘頭,無數高長的燈籠開成重疊花瓣的模樣,燈身明黃程亮,而花尖則是鮮豔的落霞紅,像是他們初見的那天黃昏,萬物模糊,唯有餘燼的顏色,燒徹了他的滿眼。
“路巷。”青年的半邊臉龐被照亮,他側過頭,看著路巷,道,“你還記得求婚那天,在海邊,你跟我說了什麼嗎?”
路巷沒想到他會提這茬,愣了半晌,有些迷茫道:“……啊?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
時溫忍沒解釋,隻是自顧自道:“你告訴我,你說,我的愛和執念,就是你的生命線。”
他說完,抬頭,看著滿牆燈籠,像是想到了什麼,驀地笑出了聲:“今天早上剛做完噩夢時,我還沒回過神來,一時腦子卡了,擔心了很多,但後麵想想,完全沒必要擔心,知道為什麼嗎?”
路巷一頓,突然被戳中了心事,條件反射地問出來一句:“……為什麼?”
“因為啊——”
時溫忍拖長音調,然後看向他們不斷接近的長廊儘頭,停下腳步,轉過身,正對著路巷,抬眼看著他,眼中澎湃的愛意與真誠,與十年前出如一轍:
“因為你以我的愛為生……”
“而我。”他抬手,按在自己心口,輕聲道,“而我永遠愛你。”
他話音落下,路巷心中一凜,緊接著不可抑製地覺得眼眶中泛上水氣,他低頭,看向時溫忍,聲音有些艱澀:“你……”
“我知道。”
時溫忍溫柔地打斷他:“你有多愛我,你在擔心什麼,我都知道。”
就像十年前,路巷也同樣深知他一路走來的腥風血雨,見過他最是狼狽也最是無畏的模樣。
時溫忍拉起路巷的手,與他四目相對。
長廊儘頭,是亮如白晝的城市街景,絢彩迤邐的燈光點亮了蒼穹,張燈結彩、人聲鼎沸,無數盞燈為此刻的不眠夜照明,就連月光都黯淡了半分。
可此刻,在他們彼此心中,這大千世界的萬般輝煌,都不及愛人眼眸的萬分之一。
“新年快樂,我的愛人,我愛你。”
時溫忍在周身暖意的包圍下,看向路巷。
這一次,那雙漆黑純粹的眼中,刻進了愛人的身影。
“……”路巷喉結一滾,伸手,按住他的腦袋,把他攬入自己懷中,俯身湊下去,聲音很輕,“永遠愛我嗎?”
時溫忍在愛人的懷中,看向遠方的萬家燈火:
“比永遠,還要久。”
這世界上的所存在的一切載體,或許都有走向儘頭的那一天。
但時溫忍是如此堅信,他們的愛,可以走出這場漫長遙遠的時間。
比一生更長,比永遠更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