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茶道 茶是骨,茶是血,茶是生……(1 / 2)

梵音海塵夢 安珀 5010 字 8個月前

阿蘇克搖頭道:“不知道。剛才,有點亂的時候塞到我手裡的……有人在我耳邊說把這個給你……”他看了看赤列嘉措臉色,也緊張起來,道:“大哥,是壞事?”

赤列嘉措忙笑道:“沒事。你彆對人說就是。快去歇歇!”打發走了阿蘇克,即刻將紙條放入口中嚼兩下咽了,轉頭輕聲對洛桑嘉措說了內容,又道:“要不要查一查送紙條的人?估計就在這幾位少爺之中。”

洛桑嘉措微一沉吟,“不必。既然這人不想讓咱們知道,又何必查呢。把消息告訴林麥夏仲就是。”

“阿爾斯蘭……”被赤列嘉措請到僻靜處的老經師撚了撚花白胡子,和方才下棋一般若有所思,緩緩道:“卻圖汗諸子之中,阿爾斯蘭排行第二,勇力過人,野心最大。”

“卻圖汗、阿爾斯蘭必然有所貪圖,才為藏巴汗所用,咱們為什麼不能也……”少年活佛與老經師的目光一碰,續道:“試金要用試金石,考人則可用黃金。”

林麥夏仲會意點頭,道:“我與總管商議商議。”

“不必說啦,哲蚌寺庫中的財物,您隨意動用吧!”不知何時,索南饒丹也被赤列嘉措請來,站在他們身後豪爽笑道,“命都快沒了,還留著錢財乾嘛,好陪葬麼!”

林麥夏仲笑道:“好!明日我回甘丹寺去安排,總管也回哲蚌寺。佛爺就留在這裡,也好讓藏巴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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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爭榮的夏日匆匆來臨,草木萌發,蟲鳥孵化,僧人為免傷生靈,按舊例蟄居寺內。洛桑嘉措與夥伴在甘丹康薩安居。窗外日升日落,晝夜更替,經堂內兩個少年身影常在,時而低頭默讀,時而爭論研討。林麥夏仲走時親自放在經案右側的經函漸漸減少,左側已堆放起高高一摞。直至金風乍起,九月秋涼,索南饒丹傳信,請吉雪第巴派人護送他們去大昭寺。

八廓街環繞大昭寺,是拉薩最為繁華熱鬨的所在。一行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放慢馬步。街道縱橫,商鋪林立,茶館、酒肆、客舍、貨棧,鱗次櫛比。朝佛轉經、磕長頭的信徒拖兒帶女,破衣爛衫的乞丐成群結夥、彎腰打躬乞討,流浪藝人帶著山羊皮假麵具說唱“折嘎”,藏商、漢商、尼泊爾商人衣著各異,熙來攘往。鋪麵上擺著山南的氆氌、陶器,尼木的經書、佛像,江孜的卡墊、地毯,工布的麝香,鹿茸……百貨齊備,琳琅滿目。

雖愛極了這五光十色的市井紅塵,少年活佛還是儘量不讓自己左瞧右看,維持著莊重姿態緩緩前行。喃喃的祈禱聲,經輪的轉動聲,抑揚頓挫的歌唱,各種土語方言的嘈雜,彙成喧騰的樂曲,灌進他的耳朵,比哲蚌寺的誦經聲不知動聽了多少倍。

然而今天的八廓街卻有點不對勁。洛桑嘉措微微側頭,盯住街道一側,很快察覺到平日裡門庭若市的茶館竟都關門閉戶。人流在馬下挨挨擠擠、倉促前行,往同一個方向湊集。洛桑嘉措順勢望去,一連幾家專營茶葉的雲南商號大門緊閉。夏洛商號門口擁擠不堪,人們高舉自己的木碗,“咚咚”敲打門板,高聲喊道:“買茶!”“買茶!”

洛桑嘉措勒馬止步,微微皺眉,道:“這是……茶葉……?”

赤列嘉措對上他詢問的目光,雖也是不明所以,但並未回答“不知道”,躬身挽住一個正往那邊擠過去的漢子,好聲道:“借問,這是怎麼了?”

那漢子一身打了補丁的粗氆氌褐袍,見是當下不得勢的黃教活佛,也不行禮,奇道:“你不知道?拉薩已經斷茶十來天啦,各處都沒得賣。今天有人看見他們家的馬幫回來了……”他不及說完,看準一個空隙,轉身鑽入人堆。

“斷茶?”洛桑嘉措聽的清清楚楚,心中暗驚。高原苦寒,一日無茶則滯,三日無茶則病。酥油茶寒冷的時候可以驅寒,吃肉的時候可以解膩,饑餓的時候可以充饑,困乏的時候可以清醒頭腦。因而藏族自來嗜茶如糧,無人不飲,無時不飲。如今斷茶,可要有大亂子了。

夏洛商號的大門小心翼翼開了一條縫,一個漢人打扮的圓臉中年人閃身出來,即刻有人抓住他肩膀叫道:“馬老板,茶葉!”

人聲喧囂,商號門口的那一張張臉上,寫滿了焦急、恐慌、忿怒。馬老板一臉苦笑,站在門口揮動雙手,大聲解釋著些什麼,洛桑嘉措隱隱聽見好幾次“白利土司”。人群漸漸安靜,馬老板略顯嘶啞的聲音說道:“倉庫裡的茶葉都被藏巴汗買走了!白利土司阻擋馬幫運茶,商號的騾夫裝成苯教信徒,每人懷裡藏了一塊磚茶帶回來,都在這裡了!你們這麼多人,我賣給哪個?”他自門內拖過一隻竹簍,裡麵隻有十一、二塊磚茶。

赤列嘉措於此略知一二,心中默算,自中甸而來的馬幫騾隊,一個騾夫能照管八至十隻騾子,一隻騾子能馱六十斤茶葉。夏洛商號這百隻騾子的商隊,原本能運茶六百餘斤,現在卻隻帶了這些回來,可要大大蝕本了。低聲對洛桑嘉措說知,卻見他眉頭越鎖越緊,喃喃自語,“隻怕不單是茶葉的事……”

眼見那邊商號門口人多茶少,也不知是誰提議,價高者得。原本三兩銀子一塊的磚茶,已經叫價到六兩。赤列嘉措歎氣道:“平日裡窮家小戶買不起整塊磚茶,不過以酥油、羊毛,換得一小碗茶簍下掃出來的碎葉度日,這麼高的價錢,怎麼出的起啊。”

洛桑嘉措出身富貴,本不知這些俗務,惕然細看,人們的衣衫多是補丁累累。他微一沉吟,索性高聲喊道:“十兩……黃金!”

眾人齊齊回頭,見發聲的是端坐在馬上、頭戴黃色心形帽的少年活佛,都是一怔,繼而群情激憤。十兩黃金的高價,自然無人相爭。飯可一天不吃,茶卻不能一頓不喝。這僧人取了茶葉,就等於斷了他們的活路。近些年來藏巴汗刻意打壓黃教,百姓們也不免隨風就勢。立刻有人揮舞著拳頭叫道:“不能讓他拿走茶葉!”

很多聲音響應著,人們一擁而上,攔住去路,一雙雙冒著火星的眼睛幾乎要點燃乾燥的空氣。少年活佛也不禁微有駭怕。赤列嘉措卻引頸張望,鬆一口氣道:“來了!”

“乾什麼!”一聲大吼如同雷鳴,震得耳朵嗡嗡直響。眾人驚而扭頭,隻見路人紛紛閃避,一個身形魁偉的濃髯喇嘛大步上前,虎眼圓睜,如同護法神般威風凜凜。後麵跟來的二十來個手持鐵棒的陀陀武僧,鬢角、眉毛、眼睛都用黑色油膏勾畫,十分凶狠。陀陀喇嘛即刻擋開人群,圍護在少年活佛周邊。

索南饒丹得赤列嘉措派人報信,飛速趕來,已將形勢揣測的八九不離十,情知拉薩決不能因茶動亂。待聽問道:“哲蚌寺若拿出五百斤茶葉,可行麼?”便回頭向著一個虎氣生生的青年道:“諾爾布,庫裡還有多少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