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冷月仿佛彎刀一般。火光明明暗暗,低低的呼喝聲、輕捷的腳步聲、間或的馬嘶聲、玎玲的兵器撞擊聲分外清晰。各部人馬已準備齊整,按照固始汗部署,分頭出發。
一個披著大鬥篷嬌小的身影穿過幾個蒙古包之間的縫隙,左右看看,輕快的向一匹大黑馬走去。剛剛解開拴在樁上的馬韁,忽被一隻硬如鋼鐵的手臂從後勒住脖頸往後拖,威嚴低喝響起:“偷馬賊?”
鬥篷裡的人呼吸不暢,雙腳亂踢,兩手死命摳住橫在頸間漸漸收緊的手臂,掙紮著吐氣:“哎——”卻是少女的嬌嫩嗓音。隨即,清涼的空氣湧入喉嚨,一隻手扶住她肩膀,另一隻手揭開帽兜。“阿明達蘭?”
少女撫著脖頸大口喘氣,仰頭斷斷續續道:“琿……台……吉……,帶……我……去……”
“戰場?”巴圖爾雄偉的身軀似有撐往星空之勢,白色戰袍隨風拂揚,微笑著看她,“鮮血,死屍,你不怕嗎?”
“不怕!”阿明達蘭立刻接口。父親的話回響在耳邊:“我的女兒,你又為部族做過什麼?”就算不能親自上陣殺敵,至少能為他們觀陣助威吧。她挺了挺胸,一字字道:“我是固始汗的女兒!”
深藍色的天空掛著無數星星,繁密如同一張大網嚴嚴實實的蓋在頭頂。巴圖爾隻覺麵前的美麗少女像是隻會在黑夜出沒的精靈,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似的,不由自主便點了點頭。扶她上了自己的馬,兩人共乘一騎,揚起著一路輕塵。數千騎兵緊隨其後。
冷風拂麵,馬背起伏。阿明達蘭靠在巴圖爾寬闊的胸膛上,被一雙健臂環護,渾厚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公主為什麼要去戰場?”
少女輕輕哼了一聲,似是賭氣的回答:“我也是戰利品,當然要到場。”側耳聽見巴圖爾的胸腔轟然振動,是他在悶笑: “我可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戰利品。”
阿明達蘭自覺臉上微燙,咕噥道:“一點也不好笑。”這是孩子氣的抱怨,巴圖爾止住笑,他的聲音低沉而柔和:“你是你父親最喜歡的女兒,是他的決心和信心,所以他帶你來。為了你,我們會打贏這場仗。”
“那你……”阿明達蘭略一猶豫,還是問了出來:“你……喜歡我嗎?”“當然喜歡。”巴圖爾毫不遲疑的回答。他看不見,少女在黑暗中無聲微笑,希望去到戰場的路長一些,再長一些。
不知到了何處,巴圖爾勒住馬韁,揮手令軍馬止步,獨自帶馬繞行,奔上高坡。坡頂已有數百人,巴圖爾高聲道:“我把阿明達蘭公主帶來了!”緩緩穿過護衛們閃開的口子,向正中的固始汗去。
巴圖爾並不下馬,單臂攬住少女纖腰,將她穩穩放落地麵,大笑道:“汗王可不要責備她。”輕輕推她轉身,順手將帽兜替她罩上。阿明達蘭回頭看時,巴圖爾已縱馬去了,隻得磨磨蹭蹭向固始汗走去。卻見威嚴的父親露出笑容,淡淡道:“過來吧!”
曉星逝去,天際變成了淡紫色。阿明達蘭遙望枯黃的草原上有一大片水晶似的閃光,旁邊遍布蒙古包,空地上營火將熄,因問道:“那就是青海湖?”
“是,還有卻圖汗的大營。”固始汗口中嗬出白氣,回頭道:“舉火!”便有軍士高舉一隻極長極粗的火把,左右搖晃三次。
衛特拉軍隊的先鋒來如天墜。以巴圖爾為首,十幾乘悍騎狂風般衝入營地,行動一致猶如一人,所過之處拋丟火把。前鋒梯隊集群靠攏緊隨其後,前後銜接,攻如鑿穿,縱深突擊,四下放火。營地登時烈焰熊熊,衣履著火的士兵滾出營帳,尖叫狂奔。也有些機警的士兵竄出蒙古包,匆匆上馬對敵。一方誌在必得,一方拚死抵抗,白刃肉搏,瘋狂搏殺。頃刻間,喊殺聲、慘叫聲此起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