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5年11月20日,星期天。
天氣很不好。屋外大雨滂沱,路人行色匆匆,臉上無不帶著深深的厭惡。
厭惡嗎?雨天?還是……這個世界?
月聆輕笑,眼中卻死水一潭。她啜了口咖啡,立刻皺起眉——她從不喝奶咖的,那不適合她,太甜蜜了。
“柳姨……”月聆漫漫地喚了聲,聲音有些啞,太久沒有說話了吧……
“哎”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胖女人急忙跑過來。“什麼事啊?”
“柳姨……我……隻喝清咖的”月聆揚手倒掉尚熱的奶咖,淡棕色的液體與落地窗外的雨水溶在一起,隨即衝走,隻剩得若有似無的一絲熱氣,嫋嫋上升。
月聆呆呆地望著,良久。
然後,看著柳姨,輕聲補充道:“就是……最最苦澀的那種。”
是的,“苦澀”,這才適合她,現在的、那樣的她……
***
“叮咚……”門鈴響了,永遠隻響一聲的門鈴,過了就過了。
柳姨圍著寬大的圍裙,笨拙地跑去開門。“小姐,是你回來了嗎?”
沒有應答,那肯定是她了。
柳姨開門,一滴水珠掉落在門框上,然後,又一滴。
月聆站在門外微笑,渾身都濕透了,手上卻拿著一把傘。
“哎喲,我的姑奶奶啊!你乾了什麼啊?”柳姨著急地扶過一臉無所謂的月聆,憐惜地為她試去雨水。“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
月聆握住柳姨的手,冰冷徹骨。
“沒事兒,不要擔心。”她安慰似的搖搖頭,眼中透著倔強。“雨,我喜歡的。”
說罷柳姨感到一陣心酸,眉頭也不禁鎖了起來。
月聆的白色風衣風般掠過柳姨的臉龐,向屋內飄去。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頸項亦微微向後彎曲著,深棕的直發纏在風衣上。
“唉……”柳姨重重地歎了口氣,無奈、惋惜交織著。
很難想象,這具身影的主人年僅十九歲。深入每個表情,每句話語的倦意和淡然,不知何時早已取代了那隻屬於豆蔻年華的新奇與張狂。
客廳裡,月聆執意要養的濱薊花獨枝盛開,就如它的話語:孤獨……
(二)
酒吧,頹廢低俗的地方。
昏暗的光線,嘈雜的音樂,放蕩的女人,濃烈的酒精。
嘖嘖,真不是好地方。
角落處,黑色的男人獨自坐著,仿佛置身事外。
他靠在沙發上,纖長的手指拿起一杯Vodga,一飲而儘。
然後閉上眼睛,感受濃度甚高的酒精流過食管,到達胃部。
很痛快,很好,酒精是麻痹自己最好的辦法。
為什麼要麻痹?為了醉,
為什麼要醉?為了……逃避……
逃避?是的,逃避,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麵對……
膽小……男人自嘲地笑了。覺察到有人靠近,他睜眼想看清來人,卻先聞到了一陣濃鬱的脂粉氣。
令人作嘔的氣息。他暗想。
是個女人,嬌豔欲滴,性感可人。
還未反應過來,女人已媚笑著偎在了他的懷裡,緊粘著他。
他也笑,笑得俊朗,笑得邪魅。
“你叫什麼?”女人酥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他瞧了她一眼,低聲道:“季希澗……”
“好名字……”女人奉承道,媚眼如絲。
他自袋中掏出三張紅票子,甩給女人,“去吧……我要清淨……”他冷漠地說道。
女人收起錢,不氣不惱,隻是立即站起身,準備另找目標。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用正常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冷哼了一聲,“找清淨去彆處兒,來這裡都是找樂子的!”
是啊……他為什麼來這?
他不讓自己回答,答案會令他崩潰。
季希澗站起身,向外走去,忽略掉心底被封印的那塊傳來的細語——
這裡是……第一次遇見她的地方……那個……愛喝咖啡的茶女人……
***
淩晨,果然很冷。
季希澗走出酒吧,夜風吹起黑色風衣,飄揚著。
他隻是向前走,沒有目的地。
他隻是喜歡迷失的感覺。
路邊的一家小花店還開著,他有些詫異,想了想,還是走進了那微弱的白光。
“先生,買花嗎?”賣花的是個女童,稚氣未脫卻口氣老成。
他沉默不語。
“先生?”女童看不懂,這個長得很漂亮的哥哥為什麼不說話。
“我……”季希澗微笑,“小妹妹,有賣濱薊花嗎?”
“……有啊……不過……隻有一枝了……”
“沒關係……”他掏出張百元大鈔放在女童手上,轉身去拿那獨枝的濱薊花。
忽地手一縮。細看,原來是刺傷了。
帶刺的莖。
很像她,拒人千裡。
季希澗輕輕地吮吸掉滲出的血液,很鹹很澀的味道……像她的淚……
他懊惱地搖頭,怎麼又想起她了?不是說好的……
季希澗走出花店,再一次走上街頭。
像幽靈般漫無目地遊蕩,隻因為那屬於他的指路燈不再明亮……
(三)
月聆今天很早就醒了,她靜靜地坐在床上,什麼也不說。
她很少回憶往事,可今天卻不然。她做夢了,夢到了那個穿黑風衣的男人。
那個,傻男人。
心頭一抽,淚有些許泛上眼眶。
“真討厭……”月聆咒罵著,卻任由淚珠滾下來。
“噠”,清晰入耳。
哦,原來自己的淚如此沉重……
往事突然就一件件地映入腦海,遮擋不及。
“罷了……”月聆輕輕地說,連自己都聽不清……
於是,在初冬的早晨,她,陷入了無儘的回憶。
(四)
(月聆回憶)
第一次見麵……我記得是在酒吧,那個叫IRIS的酒吧。
這天下雨,很大很大的那種。
我沒帶傘,誤打誤撞進了那個酒吧。本想過會兒就回去,可卻被一大群不良少年圍住了。
當時我真的很害怕,我期待著英雄救美,但終究沒有發生。
害怕轉化為惱怒,我大聲斥責著旁邊看好戲的人,他們卻無動於衷。我真不知道他們的心是什麼做的!
接著,我開始絕望。
你覺得一個有先天心臟病的女人打得過二十來個健康的男人嗎?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就在這時,如同小說情節,他出現了,像個天神一般站在我麵前。
他三下四下解決掉惡少,微笑著問我:“你,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