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動了動,抬起手,像是想同於錦芒握手。
於錦芒不適應,下意識後退一步,搓著手,有點不習慣地看著他,好像這麼一個舉動是極大的冒犯。
於是他笑了。
“多多保重啊。”
太陽照在他身上,於錦芒眼睜睜地看著他在眼前消散。
大批量的血紅湧出,好像連陽光也變成了刺目的紅。
於錦芒下意識後退一步,好似一腳踏空、踩踏萬丈深淵,她驚叫一聲。
“啊!”
陽光刺眼。
大腦昏沉。
像做了一個好久好久的夢,夢醒了無痕。
唯餘烈日灼晨露。
病床上的於錦芒打了個寒噤,她沒辦法睜開眼睛,痛覺順著四肢百骸緩慢傳來,壓抑而麻木的鈍痛,耳側儀器的滴滴聲,還有獨屬於醫院、特殊的冷漠又理性的氣味……
這些熟悉的東西將她緩慢地拉回現實,但疲倦感和麻醉劑的效用還沒過去,她隻閉上眼睛,聽到有人高聲叫著醫生,有人掰開她的眼皮,用一個小手電筒仔細照。
“於錦芒?”
……
車禍出院,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情了。
這場意外的車禍令於錦芒有小範圍的記憶缺失,醫生講,或許同車禍時的劇烈撞擊和神經受損有關。
多驚險,破碎的車窗玻璃差一點兒就要刺到她的太陽穴。
生病這樣久,於錦芒所考上的那個單位並沒有因此辭退她,反倒來了許多新同事來慰問。這令於錦芒頗為不適應,一邊內疚,一邊又有些慶幸自己真的成功上岸——否則,現在又要為經濟發愁。
她好像忘掉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忘掉。
車禍是一場意外,一個酗酒的人無證駕駛,更多的,於錦芒父母也不願意再提,對此三緘其口,隻細心照顧她,好像在補償這些年的冷戰。
於錦芒隱隱約約感覺他們有什麼東西在瞞著自己,又找不到證據……大約是她自己在疑神疑鬼,也可能是車禍令激素分泌產生問題。
頭痛幾天後,她決定不去想。
於錦芒後來才知道,車禍時她懷裡還有一個書包,裡麵裝了個CD,伍佰的《讓水倒流》,很經典的一個專輯。
於錦芒拿著聽了幾次,也沒什麼印象。
她之前也不是喜歡收集專輯的人,大約是朋友送的。
這份CD被她隨意丟在一旁,靜靜落灰。
半年後,於錦芒已經恢複得同常人無異,就連醫生也感歎,她的確幸運,恢複得也快。
一開始的路人報警時,還以為她已經死掉了。
現在的她已經能夠正常的生活、上下樓,隻是還不能劇烈運動,但基本的日常生活已經不再受影響,她打算等五一假結束後,再去醫院檢查檢查,看看要不要開始適度恢複鍛煉。
畢竟,等春暖花開時,她也想穿漂漂亮亮的小裙子。
周末,於錦芒參加了公司組織的聯誼會,和公司的一群單身男女,一塊兒去青龍峽遊船。
於錦芒想找件合適的裙子穿,翻箱倒櫃,無意間在衣櫃最下麵的收納箱裡找到一條漂亮的綠裙子。它雖然是滌綸的,但也已經開始皺皺巴巴,像是衰老的草、過期的乾巴巴荷葉。
可是看起來還是好美。
她對此毫無印象,想不起什麼時候買的這條裙子,也想不出任何關於它的事情,隻覺得很喜歡。
於錦芒小心翼翼地將裙子展開。
裡麵慢悠悠掉出一團紙。
於錦芒咦一聲,抬手將紙拾起,展開,驚詫地發現,原來裙子裡還抱著一個泡水泡得皺巴巴的小紙船。
她低頭,慢慢撫平。
呀。
上麵還寫著東西。
皺巴巴的字跡,被水泡到暈開,在陽光下一照,依稀能瞧見。
「路世安和於錦芒」
「生生世世不分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