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把齊氏扶到門口坐下,這才轉頭看向嚴朗晴,目光十分銳利,“嚴姑娘,我還給你的那本菜譜,你可曾翻看過?”
“自然看過。”嚴朗晴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態度有些不解,還有些倨傲。
“那麼你應該能發現,嚴家菜譜的前六十頁,紙張均已老舊泛黃,字跡模糊,而後麵的三百八十八頁卻潔白如新,墨跡清晰,這是為何?”
嚴朗晴心道不好,卻已經堵不住林淡的嘴。林淡上前一步,揚聲道,“那是因為後麵的三百八十八頁全是我爹研製的新菜色,以彌補嚴家菜譜的不足。我爹從業數十年,期間創新菜肴數百道,創新技法數十種,均紀錄在嚴家菜譜中,如今酒樓裡最受歡迎的幾道招牌菜,皆是我爹後來所製。小侯爺,那道燒鹿筋還是老侯爺親自和我爹研製的,前前後後耗費幾月時間,野鹿殺了幾十頭,您不會不記得吧?”
小侯爺語氣慎重地道,“確實如此。”
由於今日酒樓改換招牌,是件大喜事,林家老二便請來許多老饕捧場,其中有一人與林寶田私交甚篤,忍不住大聲喊道:“還有那道黃燜魚翅,是我和你爹一起研製的,耗了大半年時間,魚翅燒廢了幾大車,才有了現在這道納入宮廷食譜的名菜。你爹的人品暫且不提,但你爹的廚藝絕不是偷的、搶的,那是煙熏火燎裡練出來的真功夫!”
林淡畢恭畢敬地衝那人作了個揖,感激道,“謝劉叔仗義執言。我爹的人品到底咋樣,憑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大家心裡應該都有數才對。”話落看向嚴朗晴:“你父親是師公的親兒子,師公纏綿病榻好幾個月,期間多次給你父親送信,他都沒能趕回來給師公送終,這裡麵的原因我也不深究,我隻想說——我爹為師公安排後事樣樣妥帖,還代替親兒子摔了盆,立了碑,這一點你們不能否認吧?”
嚴朗晴下意識地看向嚴父,嚴父正要張口反駁,林淡又道:“當年參加葬禮的人不少,想來要找幾個人證也是易事。”
嚴父當即便不敢說話了。那場葬禮的確辦得很風光,現在還有不少人記得呢。
林淡瞥他一眼,徐徐道:“我爹伺候師公終老,又為師公操辦後事,所作所為比起親兒子也不差,怎麼就成了欺師滅祖之輩?當年你與我爹一起跟著師公學廚,至如今你依然不顯聲名,我爹卻走南闖北到了京都,立住了嚴家菜的根基。到底是我爹偷了你家金刀和菜譜,做下欺師滅祖的醜事;還是師公怪你不成器,未曾傳授壓箱底的功夫,其中內情誰又知道?正如你這個親兒子不給親老子送終,這裡麵的彎彎繞繞誰能說得清楚,還不是憑你一張嘴?”
嚴父額角冒出一些冷汗,抬手想擦卻又急忙放下,模樣有些心虛狼狽。無論他說得再好聽,不給老子送終的確是大不孝,足夠世人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林淡轉頭去看嚴朗晴,繼續道:“你要與我比試廚藝,誰強誰就能獲得金刀和菜譜,我覺得有道理,所以答應了。最終你贏了,我也把菜譜和金刀歸還,那麼是不是說——隻有最強者才有資格繼承‘金刀禦廚傳人’的稱號?如此,當年你爹和我爹是不是也應該比一場?”
嚴父似乎被戳到痛處,當即便叫囂道:“比什麼比?我是我爹的親兒子,他的東西理當傳給我,有你爹什麼事兒?”
旁邊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駁斥道:“廚藝這行不比其他,有沒有真功夫上了灶台一試便知,哪裡能作假?‘禦廚傳人’這名頭不是想給誰就能給誰的,你得撐得起它!做庖廚的最看重自己的招牌和口碑,誰若是砸了這兩樣東西,就是親兒子也不行!”
這話一出,許多人都跟著點頭附和。京裡稍有名望的大廚,哪一個不收十七八個徒弟,然而能繼承他們衣缽的卻隻有千挑萬選出來的一兩個。為什麼?因為真正的手藝隻有傳給真正有天賦的人才能發揚光大。
有些事情不說破還好,一旦說破,這裡麵的疑點就接二連三地冒出來。一時間,大家看向嚴家父女的眼神都起了變化。
林淡不疾不徐道:“是,你是師公的親兒子,你說的話仿佛都占著理,我爹已經死了,自是百口莫辯。如今,我能否按照嚴朗晴的邏輯來向你提出挑戰,我代替我爹,把當年你們未能完成的比試比完,你我借這酒樓的廚房各自做三道菜,請在座的諸位當個見證人,誰贏了誰就是金刀和菜譜的主人,這樣可公平?”
嚴父嚇得嘴唇都開始打顫。他因為吃不了學廚的苦,打小就央求母親把自己送到外祖家讀書去了,又哪裡會做菜?反倒是嚴朗晴繼承了嚴博的天賦。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唆使女兒去與林淡比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