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
映微眼裡的驚恐是清晰可見。
皇上隻覺好笑:“怎麼,嚇到你了?”
映微這才想起來請安:“嬪妾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了。”
“起來吧!”皇上瞧著眼前這對主仆呆若木雞的驚恐樣,麵色和煦:“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映微道:“回皇上的話,嬪妾……睡不著,所以才想著出來走走。”
說著,她更是福身道:“嬪妾叨擾了皇上的清靜,還請皇上恕罪,嬪妾這就回去。”
後宮之中沒有秘密可言,她可不想今日的這偶遇明日落在旁人嘴裡變成了刻意爭寵。
皇上卻道:“正好朕也睡不著,索性你就陪著朕說說話吧!”
映微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說是說話,但她與皇上隻有一麵之緣,統共加起來說了沒三句話,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皇上似也瞧出她的拘謹來,瞧著方才還那樣活潑的一個人,如今竟成了鋸嘴的葫蘆,朝前走了幾步,淡然道:“上次你說你這名字是你姨娘取的,你姨娘應該想著你嫁給凡夫俗子,安然度過這輩子,是還是不是?”
映微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道:“嬪妾不敢欺瞞皇上,嬪妾的姨娘的確正有此意。”
皇上笑道:“朕聽太皇太後說起過,因你姨娘的出身,當年你阿瑪要納你姨娘,你們家老福晉不同意,當時鬨得是滿城風雨,就連太皇太後都知道這事兒,說是你瑪法沒壓住你阿瑪,後來還是納了你姨娘進門,因為這事兒,那些言官沒少上奏!”
“可你阿瑪倒好,竟連你的名字都依了你姨娘,可見是真心喜歡你姨娘的……”
說起家中瑣事,映微鬆快不少,斟酌道:“是有這麼一回事,姨娘當年生產時傷了身子,唯有嬪妾這一個女兒,阿瑪卻渾然不在意,這麼多年一直對嬪妾母女很好。”
“小時候家中姐妹學習琴棋書畫時,阿瑪會偷偷馱著嬪妾出府看花燈,買冰糖葫蘆。”
“嬪妾打小就喜歡跟著姨娘學琵琶,瑪法等人卻覺得這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隻有阿瑪支持嬪妾,說嬪妾願意學就學,更是從江南請了名師來教……”
說起在家中的日子,連她都未曾察覺自己麵上帶上幸福的笑容。
皇上回頭掃了她一眼:“哦,朕是記得先皇後曾與朕說過,她在家中不甚得你們阿瑪喜歡,也曾說起過你,說家中最小的妹妹最得你們阿瑪喜歡……”
映微嚇得一個激靈,忙道:“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道:“你何罪之有?”
映微一時詞窮。
她雖知自己無錯,卻更知道孝誠仁皇後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怪自己天真,皇上隨意說了兩句,竟什麼話都敢往外說,皇上知曉自己在家中搶奪了孝誠仁皇後的父愛,怎會高興?
皇上瞧她怔怔的模樣,笑道:“朕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放心,你無罪!”
說著,他這才繼續往前走著:“先皇後從前時常與朕說起家中瑣事,她乃赫舍裡一族嫡長女,你們阿瑪像疼你一般縱著她,那不是愛她,反倒是害了她。”
“索尼了,他是你們瑪法,想必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命你們瑪嬤親自撫養她長大。”
“朕好像記得她與朕說起過你,說你比她小上六七歲,當初她剛進宮時你才四五歲的年紀,生的是粉雕玉琢,活潑可愛,是她幾個妹妹中最好看的一個,如今看來,她這話倒是沒有說錯。”
映微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微微放了下來,斟酌道:“嬪妾記得孝誠仁皇後,因嬪妾姨娘是揚州瘦馬出身,瑪嬤一貫不喜歡嬪妾,有次大年初一請安時瑪嬤見嬪妾好動,當眾訓斥嬪妾幾句,嬪妾嚇得直哭。”
“後來,是孝誠仁皇後將嬪妾摟在懷裡好生安慰,還喂嬪妾吃玫瑰汁窩絲糖……”
回想在赫舍裡府上的日子,她無疑是快樂、幸福的,除去故去的老福晉不喜歡她,至於嫡母,覺得她們母女上不得台麵,從不曾刻意刁難過她。
頓時皇上眼前浮現起青澀模樣的孝誠仁皇後來,笑了笑道:“你姐姐向來心地仁善,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
皇上已經忘了多久沒人在他跟前提起故去的孝誠仁皇後。
無人敢提。
就連太子高燒不止時嘴裡呢喃著“皇額娘”,照看他的嬤嬤們也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連連跪下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