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含著被咬扁的吸管，半垂著眼睫注視愣在桌子上的裴辭。

他眸色很深，安靜又寂寥，被這雙眼睛注視了久了很容易生出不舒服的感覺。

裴辭有點不太自在，抓著桌沿，指腹在桌棱上劃了劃，忍不住道：“這是我喝過的。”

“嗯，”江寧鬆開吸管，“不要浪費。”

自己也沒想浪費呀，準備帶回去的。

但是江寧這麼說了，反駁的話就會顯得太欲蓋彌彰。

不管怎麼說，彆人用自己咬過的吸管都很奇怪，裴辭隻好撇開頭儘量不去看。

所幸江寧隻是剛剛喝了那麼一小口，剩下的都收了起來。

他自覺拿上裴辭的書包和外套，“走吧，辭哥。”

基本沒有學生喜歡在學校裡多待，偌大的校園此時靜悄悄的，兩人行走在路邊，清脆的鳥叫聲組成了單調的背景樂。

今天裴辭本來就回去晚，就讓司機先提前走了，到時候準備自己回家。

看江寧直接往門口走，他就問了一聲：“你不把車子騎回去嗎？我坐你後座上就行。”

之前裴辭觀察過，江寧一直來往學校的交通工具都是自行車，除了裴家來接他去補課的那幾次。

江寧腳步一頓，寂靜的眸子望向裴辭。

夾住劉海的發卡和綁頭發的小皮筋依舊待在腦袋上，頭發亂糟糟的，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和人對視。要是彆人的話指不定是多麼翻車的造型。

但放在裴辭身上，就跟彆人不在一個圖層上似的。

的確是個漂亮的小公主。

被人精心嗬護著養大，什麼苦頭都沒吃過。

他生來就應該是和困苦無關的，隻需要被愛意包圍就好。

落難的公主的確很可愛，但那些都不配跟他放在一起。

江寧沉默片刻，“打車回去，騎車太麻煩了。”

裴辭站在原地不動，提要求：“我想讓你騎車帶我回去。”

主要是因為任務，不知道是不是產生了抗壓性，剛剛在教室裡欺負了一頓，又是讓他掃地又是強迫他喝自己的奶茶，結果還沒滿格。

這次騎車多帶一個人費力氣，應該就可以了吧？

他們僵持了一會兒，江寧見他實在堅持，便隻好答應。

放自行車這一類的地方在學校側門，平常來的人很少，基本都是保潔阿姨或者普通學生會把車子放在這裡。也疏於收拾，粗看一眼沒什麼問題，裡麵卻雜草叢生。

江寧對於物質的需求很低，任何東西隻要保證能用就行，自行車都不知道時多少年前淘下來的老款了，碰一下就咯吱咯吱地響。

影視中男女主在校園裡共乘坐一輛自行車是件很浪漫的事，但一個破舊的車子還達不到這種要求。

江寧以為裴辭是好奇了，想讓他看一眼，好打消這個念頭。

“乘兩個人可能堅持不到目的地，打車吧。”

鏽跡斑斑，還隨時要散架。

之前去江寧住的地方也是，屋子裡根本沒多少東西，空曠又狹小。

資料中，他之前的日子要比現在這樣還要難過。

裴辭垂著眼簾，心情有些地落地抿著唇，聲音低低地拒絕：“我就想讓你帶著我。”

江寧看了他片刻，輕輕“嗯”了一聲，過去推車子。

老舊的鏈條摩擦音似乎撓在人骨頭上，又像是指甲劃黑板時發出的，耳朵裡似乎隻能聽得到這一種聲音。

快到偏門時，裴辭忽然停下腳步，抓住江寧的衣角示意他也停下。

偏門這裡隻有一道柵欄門，現在下課有一段時間了，沒多少人進出，警衛應該在旁邊的小屋子裡帶著。

讓裴辭在意的不是這個。從柵欄門往外斜著看過去，有個看上去就是社會閒散人士的小青年正糾纏著著一個女生。

這個女生他還有印象，之前去江寧家時見過一麵，叫劉瑤的高二學妹，成績很好。

就算看不太清表情，劉瑤的肢體語言也在表示著對對方的抗拒。

江寧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那邊，認出來了是誰。

“你去找警衛，”裴辭蹙眉，又很快改口，“我去找，你往那邊靠靠，彆讓她看到你。”

警衛室裡現在隻待著一個看上去是新來的年輕警衛，先看了裴辭幾眼，很快地過去處理了。

裴辭從警衛室的小窗戶裡看到他們不知道說了什麼，前前後後還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小青年還是嬉皮笑臉地離開的。

“……”他心情更不好了，甚至還有點生氣。

新來的警衛一聲聲地數落劉瑤：“放學就趕緊回家，想跟那些人完就回家玩，彆敗壞學校聲譽。”

“你也知道自己家什麼情況，彆給彆人添麻煩。”

女生握著書包帶子，一言不發地垂著頭。

“應該是你彆給她添麻煩，該說的人你不說，對著彆人撒氣。”裴辭和老警衛過來，江寧推著咯吱響的車子跟在後麵。

一下子過來這麼多人，劉瑤扭緊了書包帶子。

裴辭把她的動作收入眼中，更生氣了。

他找警衛過來，一是這是警衛的本分工作，二是怕劉瑤在同校同學麵前不自在。結果現在哪樣都沒處理好。

還有，那個小青年這麼熟練，是不是來過不少次了？還每次都這麼被睜隻眼閉隻眼混過去，膽子肯定被養大了才敢距離學校這麼近惹事。

裴辭態度很差：“買蒼蠅拍又不是隻為了揮開蠅子的。”

他話說的很嚴重，但確實有權利說這話。

嗯……暫時有。

裴辭母親家裡有這所學校的股權。

老警衛瞪了新來的好幾眼，又再三保證了不會發生這種事。

新來的警衛是托關係進來混日子的，挺會踩高捧低。

明明隔著扇窗戶就能見到劉瑤被糾纏，還視而不見倒打一耙，後麵見到裴辭來後判斷出家世不錯，就好聲好氣了。現在見到這種情況連忙給劉瑤道了歉。

雖然姿態誠懇，但怎麼看都有種逼著接受道歉的架勢。

裴辭無視他，對劉瑤道：“先回家吧，今天很晚了，你家裡人也會擔心。”

女生小聲“嗯”了下，又猶豫著更小聲地道謝，慢慢離開。

雖然儘力遮掩了但還是能看出來一瘸一拐地走的痕跡。

裴辭這才注意到她褲腿有點臟，胳膊和手掌上也有擦傷，應該是摔了一腳導致的。

他還記得上一次見到劉瑤對方正在放車子，往周圍看了一眼，一輛自行車就靠在景觀樹上，後車輪癟癟的。

“你打算怎麼回去？”這裡距離他們家可不近。

劉瑤推起車子，小到近乎氣音的聲音和肢體語言表示著她準備這麼推著走回去。

負傷前行，還有一個累贅的自行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家。

江寧適時提出意見：“劉瑤同學可以用我的回去。”

見到他，劉瑤的腦袋埋得更深了，甚至往後退了一小步，很抗拒對方的接觸。

她好像有點怕江寧？

裴辭不了解原因，也沒深想。他不是愛管閒事的人，但前提是閒事沒被他看到，並且無關。

給劉瑤打車的話太貿然了，自己還有欺負江寧的任務。

他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兩相結合。

裴辭自覺很討人嫌地指揮：“我帶著劉瑤同學回去，你去把車子修好。”

指揮江寧辛辛苦苦去把車子修好，還能順便把劉瑤送回去。

江寧凝視了裴辭一會，默不作聲地點頭答應。

進度條往前麵走了一段。

裴辭覺得自己這個計劃相當完美。

……

一路上回去要有不少人，而且很容易碰到同學。

裴辭把自己之前帶到學校的外套遞給她，“沒穿過的，晚上風有點大。”

他學過自行車，是還小時候學的，因為看到大哥哥們騎著車帶他出去玩後也想要，裴止就給他買了輛帶輔助輪的小自行車。

但彆人經常看著騎車的他說悄悄話，甚至就連公園裡的叔叔伯伯爺爺們都笑的很奇怪。於是小裴辭經過多個因素多番對比後嚴肅地得出結論：他們肯定是在嘲笑自己有輔助輪。

裴辭人小小的，麵子還愛的挺大。在被裴止以“你還小”的理由拒絕後自己氣悶悶地扒拉出工具箱，吭哧吭哧地拆。最後卻還真被他拆掉了，迫不期待地騎上去，然後——

啪嗒一下連人帶車摔倒了，坐在地上懵了半天沒起來。

結果喜聞樂見，裴止願意教他了。

劉瑤緊緊握住後座上的架子，注意著碰不到裴辭，用他的外套遮住自己，努力不讓自己和看向他們的人對視。

車子騎的很平穩，遇到崎嶇的地方速度放的很慢。

她是知道裴辭的。

準確來說，在華揚，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裴辭。

開學典禮時身穿黑色西裝的男生隻是站在講台上，就吸引了一切焦點。微微頷首時垂眸淺笑的照片更是留存在不知道多少人手機裡，甚至打印出來珍藏。

有很多人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