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此生第一次出門,說來心下還是有些期待的,她以前聽嬤嬤說過,外頭人的日子不大好過。不過,想來哪朝哪代都是如此,有豪門世家,便有寒門寒族。
第二日,謝莫如起床後照例在園子裡散步鍛煉身體,謝柏就來了,謝莫如道,“還沒吃早飯呢。”
謝柏真是服了,道,“早飯當然是我請客,趕緊收拾收拾,去鬆柏院請了安,咱們這就走了。”
謝莫如說他,“昨天不說清楚。”進屋裡換衣裳了。靜薇端了茶來,謝柏坐院裡喝茶,一盞茶未喝完,謝莫如就收拾好了。既是要出門,她梳的簡簡單單的巾幗髻,髻上一個精巧的金絲花冠,既俐落又不失衿貴。一襲輕紫底同色暗花的皓紗長裙,腰間一條黑色錦帶,懸一塊羊脂美玉。身邊帶了兩個丫環紫藤、梧桐,收拾的也頗為簡單。
謝柏微微點頭,帶著謝莫如就去了鬆柏院。
今日休沐,謝尚書亦是早早起了,在院中打拳,見謝柏謝莫如過來,謝尚書收了拳,接過丫環手裡的巾帕拭去額角微汗,笑道,“你們過來的早,正好一道用早飯。”身為家中大家長,自然樂得見到兒孫和睦。尤其謝莫如與家中諸人冷淡,如今能多親近自然再好不過。便是謝尚書也打算,得多關照這個孫女。雖然謝莫如前程未知,但是,她已經有這樣的資質。這樣的人,你叫她平庸,她可能都平庸不起來。歲月漫長,莫欺少年窮。
謝柏笑,“過來給父親母親請安,一會兒我帶莫如出去吃。”
謝太太顯然心情不錯,在屋裡聽到說話出來,笑道,“去吧。隻是莫如不比你常在外走動的,她沒在外用過飯,你可得安排妥當了,去乾淨人少的地方,莫叫人衝撞了她。”
“都記下了。”謝柏笑應,與謝莫如行過禮,便去了。
謝尚書笑,“莫如倒與老二合得來。”
謝太太想著晨間風涼,讓丈夫進屋去,一麵道,“阿柏還是孩子心性,喜歡哄她們姐妹玩兒。”隻是,以往謝柏更喜歡謝莫憂一些,現在明顯偏疼謝莫如了。
謝莫如還以為謝莫憂會一道去,沒想到謝莫憂並沒有同往,謝柏扶謝莫如上了車,自己騎馬。謝莫如隔窗紗簾向外望去,雖天色尚早,街上也已有許多人來來往往,車轎驢騾,當然更多的人是靠兩條腿步行。謝莫如對比著自家拉馬車的馬的樣子,推斷出長耳朵的是驢,耳朵介於馬與驢之間的是騾子,書上說,騾子是驢和馬生出來的,沒繁衍能力……還有一種會耕田長犄角的是牛。
紫藤聽著街上聲音嘈雜,更兼有一長一短的吆喝聲,想著她家姑娘素愛清靜的,道,“街上熱鬨是儘有的,就是有些吵了。”
不想謝莫如卻道,“這樣才鮮活呐。”
謝柏帶謝莫如來的地方自然不錯,謝莫如看一眼這黑底金字的招牌,忽然止住腳步,謝柏問,“這字如何?”
謝莫如看金光閃閃“太平居”三字,越發覺著這字眼熟,再看落款,隻有一個穆字。啊,謝莫如瞬時明白,這塊匾大有來曆。她依舊沒想起這字為何眼熟,不過卻不妨礙對這狗屎爛字發表一下評論,遂負手道,“這幾字寫得橫平豎直,大開大合,鋒芒儘顯,頗具氣派,形平常,神卻有幾分不凡。”
謝柏拊掌而笑,“不錯不錯。”
一旁的店小二長揖請安,笑道,“姑娘好眼光,這可是太\\祖爺禦筆親題,太\\祖爺自小就喜歡吃咱家的包子!嘿,話說當年打這帝都城,太\\祖爺一口氣吃了小店十八個大包子,那是威風凜凜直入帝都城,自此天下太平啊!”一麵流俐介紹這鋪子的曆史,一麵將人往裡麵引,謝柏要了二樓雅座。
小二手腳麻俐的上了茶,謝柏道,“包子來一屜就行,其他的你看著上。”
能來太平居吃飯的,那都是非富即貴,小二是認得謝柏的,恭敬笑道,“謝公子您稍侯,馬上就來。”躬身下去了。謝莫如問,“是不是他家的包子不大好吃?”
“包子嘗一嘗就成,他家早點做的最好的是雞肉餛飩,味兒是一等一的好。可惜現在還沒到吃蝦的時候,不然烹蝦段也是一絕,闔帝都城,這道菜他家做的最地道。”謝柏笑,“因著太平居那匾,但有來帝都的,必會來他家坐一坐。”又問,“出來覺著如何?”
謝莫如認真點頭,“不錯,有許多東西以前沒見過。原來這外頭街上也有許多女人出來走動啊。”
謝柏呷口茶,“尋常之家忙於溫飽,倘男人賺的錢不能養活一家老小,女人也會做工賺錢。”見謝莫如一直往外看,謝柏也跟著瞧一眼,沒見有什麼稀奇的,問,“看什麼呢?”
謝莫如抬下巴往窗外示意,道,“街上那咩咩叫的,白色,有犄角的,是羊吧?”
謝柏險噴了茶,哭笑不得,“羊都沒見過?”
“見過,畫上見過。”
謝柏感歎,“如今我才覺著,那指鹿為馬的事兒,說不定是趙高真分不出馬和鹿呢。”
謝莫如認真道,“我也沒見過真的鹿,畫兒上假的總見過吧。馬可是早就認得,拉車的就是馬。耳朵長的是驢,耳朵比馬長比驢短,個頭兒比馬矮比驢高的是騾。羊還分好幾種,這種犄角有些短有些直的是山羊,還有一種犄角彎的是綿羊,草原上還有黃羊,還有黑色的羊。有些人喜歡用未出生的小羊的皮做衣裳穿,那種小羊皮叫一鬥珠。還有一種名貴的羊皮叫黑紫羔,產自西蠻,據說毛細且短,柔韌細密,保暖不說,陽光下一照,那顏色是黑中泛著流光一樣的紫色,漂亮的了不得。”
看吧,笑話人家小姑娘沒見識,人家是見的少,可人家日日手不釋卷,理論知識豐富的很。謝柏忙道,“莫如你學識淵博。”
謝莫如瞥他一眼,“嗯,專治各種看不起人。”
謝柏撫案大笑。
一時,小二呈上滿滿一桌的早點小食。好在店家用的都是小杯小盤,林林總總的也有一二十樣,皆用巴掌大小的細瓷器具盛放,精致的很。
謝柏先夾了個小籠包放在謝莫如麵前的盤子裡,謝莫如道了謝,夾起來咬一口,覺著油味兒太大,蔥薑香太過,不禁皺眉,謝柏笑,“他家的包子,據說五十年前太\\祖吃時就是這個味兒,一直沒變過。嘗一嘗便罷了,其他東西不錯。”
謝莫如著重嘗了嘗謝二叔推薦的雞肉餛飩,果然是入口滑潤鮮香,味道出眾。謝莫如道,“這家店倒還實在,雞肉餛飩想做出這個味兒,必然要用活肉,難怪這樣出名。”
謝二叔指了指一樣雪白瓷碟上擺幾片柔曼殷紅醬肉,道,“你嘗這個,這個味兒也好。”
謝莫如搖頭,“醬肉又不好吃。”她很少吃醬肉、臘肉、火腿一類,謝莫如向來認為,肉類還是要新鮮的現做來的好吃。
“先嘗嘗,這個肯定不一樣。”
謝二叔這樣勸,謝莫如隻好夾一片咬了一點,忙又夾了兩片水晶梨吃了方壓下醬肉的味兒,“哪裡好吃了,都一樣的味兒。”
滿桌子的吃食,其實一樣嘗一些就飽了。
他們叔侄這邊用好了,樓下丫環隨從亦已吃飽,謝二叔問謝莫如,“能走路不?”
謝莫如道,“我在園子裡連走一個時辰都不累。”